楼下

  阳城入秋后,开始断断续续地下雨。
  连续几天,岑汝都没有回贺家,独自一人居住在学校附近的老房子里。
  房子是十几年前的老小区,旁边住的邻居大多是明邰的老师及家属。
  当初她转来明邰读书,岑家是想直接给她在附近买一套公寓的,但她过来看房的那天,刚好碰到这套房子出租,她觉得合适,就付了一年房租。
  老小区一层两户,邻居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女儿在明邰上高二,平时见了岑汝,会很甜蜜地叫她学姐。
  高三晚自习八点半下,离校时正好下着小雨,即使打了伞,也还是有细细密密的雨滴飘进来。
  岑汝今年格外讨厌这样的天气,蒙蒙的不见阳光的天、下不完的细雨,总是能让她想到几个月前那绵长的、永无止境的雨季。加上前几天恰逢经期,她的心情非常糟糕。
  回小区时,正好在楼梯间碰到学妹下楼扔垃圾,她手里牵了一只柯基,那只柯基被养的很好,一见到岑汝,就迈着腿跑过来蹭她的裤脚。
  学妹向她打招呼:“学姐晚上好。”
  又拉扯狗绳,喊:“丢丢,回来!”
  丢丢不听,扒着岑汝的裤腿求摸摸。
  岑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招狗喜欢,她蹲下身去摸它的头,一边给它顺毛,一边提醒学妹:“外面在下雨,学妹出去的话最好带把伞。”
  学妹笑着说:“我就去丢个垃圾,走不远,不需要伞。”
  又话锋一转,问岑汝:“学姐,你知道林奶奶家租出去了吗?”
  岑汝闻言想了一下,学妹口中的林奶奶住在她租的这套房子的楼下。林奶奶一个月前就搬出去跟了女儿一起住,眼见房子空了,这边又靠近学校,正好可以把房子租出去收个租金。
  “那挺好的。”岑汝把丢丢摸得直扭屁股,一只柯基跟个成精了似的,疯狂朝岑汝撒娇。
  “丢丢是不是长大了一点点?”岑汝问。
  学妹撇撇嘴,“是长胖了一点才对!”
  她又想起妈妈提到过的信息,继续说:“租客好像是高三的学生家长,应该是来陪读的。”
  明邰中学的教学质量在整个阳城都是数一数二的,里面不仅有城区的学生,也有来自阳城下属县镇的。
  因此高三陪读现象已经司空见惯。
  岑汝没把这事放心上,和学妹聊完就回屋了,哪知第二天放学时,这个租客就自动找上了门来。
  临近放学,周围走读的同学都在收拾东西。
  岑汝把校服拉链拉到最顶上,将手机耳机等杂物一股脑往校服口袋塞。
  旁边的周言凑过来,提醒她:“你的衣领没理好。”
  说完似乎怕她看不见,还想帮她整理一下。
  岑汝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做这种略显亲密的动作,将他的手挡住,自己抬手理好了,才说:“不要随便动手。”
  周言没有被拒绝的低落,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岑汝身上,一双桃花眼得天独厚,好像看谁都深情。
  更别说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学姐,你今晚回家园小区吗?”周言问。
  他还时不时照旧称呼叫她,岑汝动作一顿,心里产生了一股可能被冒犯的不悦,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那里的?”
  周言知道她误会了,解释说:“我上次去办公室,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登记信息。”
  应该是学校为了安全,统计走读生信息的那次。
  岑汝隐约竖起的刺略微收敛,她接受了这个理由,转念想起昨晚学妹说的话,以及他的表现,才继续问:“你故意的?”
  指他故意跟她租同一个小区,毕竟他要在学校附近租房的话,比家园小区环境好的、性价比高的多得是。
  好似被她戳中了心事,周言眉目低敛,眸光闪了闪,承认道:“我想离你近一点。”
  似乎是怕她不高兴,他又补充说:“你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可以继续住家里。”
  岑汝:“随你。”
  他租都租了,而且又不是她的房子,难道真不让他去住?
  她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好像有某种平衡逐渐被打破,让她产生了一种隐约失控的感觉。
  没拒绝就是接受,周言双眼一亮,克制又期盼地问她:“那我能和你一起回家吗?”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那只是暂时居住的房子,并不能算作“家”,但她也没纠正他的说法,还是说:“随你。”
  周言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对异性的容忍度也变得非常低,他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也不敢得寸进尺,等到放学后静静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踩着潮湿的路回去。
  岑汝住四楼,他住三楼,临分别时,周言叫住了她:“学姐,你想进来看看吗?”
  “房子已经收拾好了,我一个人住。”周言站在门口,没开门,专注地看她。
  岑汝站在通往四楼的楼梯上,从上往下看他,对上他的视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了。”
  “好吧,”他遗憾,但也知道不可冒进,清润的嗓音低柔:“学姐,晚安。”
  少年背着书包,立在那里像一杆修长的竹,他的神情却温柔得像是四月的风。
  岑汝心情突然变好了一点,看他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也回了他一个浅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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