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纳德是你的了
突如其来的沉闷敲门声打断了贝纳德公爵芜杂的思绪,笔尖微微一顿,一大滴浓重的墨汁在平整暄白的信纸上晕开,渲染出一朵刺目的暗黑之花。
这已经是第六张了。枯坐半日,每每铺开纸页想要写些什么,却又辞穷到提笔忘字。
之前送往首都的数十封信笺都宛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疫情在领地爆发的两个月来,他曾无数次豁出老脸向雅利安神殿求助,结果都被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烦躁中他将揉皱的纸团随手抛在地上,不无恼怒地开口道:“进来。”
彼得通常不会在夜间叨扰,这又是出了什么乱子?傍晚刚接到今日死亡人数的预估单,已经令他不胜其烦。再这么下去,整个贝纳德省怕是要死绝了。
“阁下,有客人到访,您看……”彼得温和的声线在门外响起,不高不低,刚好能被他听见的程度。
客人?这种时候吗?
公爵犹豫片刻,站起身来,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拉开门的刹那,管家那陪着小心却难掩疲惫的苍老面容倏地映入眼帘,竟让他感到一丝辛酸。
“什么客人?”他的语气显然舒缓了不少。
“两位小姐。本来不想这么晚打搅您的,但她们似乎有要事求见,而且……”彼得略略倾身,小声道:“她们携带着神殿的圣物。”
贝纳德心里咯噔一下,一种隐隐约约的奇妙预感在胸腔弥漫开来。
会客室中的晶石灯不知何时被调亮了,管家关门退下后,端坐在对面软椅上的少女缓缓揭下斗篷,如瀑的浅金色发丝流泻而下,将一张天使般完美无瑕的小脸映衬得惊心动魄。
公爵起身行礼的当儿,爱勒贝拉微笑着扶住了他。
这位南部最广袤领地的主人,如今已是两鬓斑白,一条腿还在战场上受过重伤,是位德高望重、值得信任的长者。更重要的是,他与她的外祖是故交,又对先皇后视如己出。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不会出卖她。
“殿下……”贝纳德努力睁大双眼,难以置信般凝视着那双流光璀璨的淡紫色瞳孔。是爱勒贝拉公主没错,但如今这种风声鹤唳的情势下,她是如何越过重重关卡,来到南部的?
“公爵大人,寒暄就免了吧,详情我今后会慢慢告知您。听闻贝纳德领地的疫情极其惨烈,我们正是为这事来的。当然,我也有一事相求。”
少女灼灼闪耀的目光令他心中一动,贝纳德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身后那包裹在长裙和斗篷之下的高大身影。虽然用纱巾遮掩面容,但那浅绿如翡翠般的眸色,分明是……
“公主殿下,神官长大人。”老人将手杖斜靠在一旁,扑通一声单膝跪地,紧紧握住了爱勒贝拉慌忙伸出的双臂。“如若能挽救领地十数万百姓的性命,在下愿终身为公主效力,决不听从第二人调遣。”
“您快起来!”在爱勒贝拉的示意下,阿克西姆大步上前将他扶起,安置在沙发上。“贝纳德是摩拉维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您的百姓也是我的子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爱勒贝拉在公爵身侧坐下,柔声安抚着:“别担心,凭我和阿克西姆的能力,只要您的部下全力配合,不出一月便能遏止领地疫情的扩散。只是我俩如今都是戴罪之身,朱斯提蒂娅之网的威力,您想必也相当清楚。”
“请公主放心,我柯林斯.贝纳德绝不是混淆黑白的卑鄙小人。之前在国会上支持皇太子登基,也不过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再加上南部除了农业发达之外,丝毫没有与雅利安抗衡的实力。”
贝纳德公爵叹息一声,沟壑纵横的面颊上满是不堪重负的疲惫:“如今哥特切断了魔晶石和铁矿供应,流向贝纳德的物料更是少之又少。之前用于大面积耕种的器械已经尽数停摆,再加上这场瘟疫……”
“很快就会结束了。”爱勒贝拉扬起唇角,覆住了老人枯瘦的手背。
“如果您相信我,请暂停对雅利安的粮食供应。莱因哈特此时分身乏术,不会有闲暇来干涉南部事务。待我取得帝位,贝纳德将在三年之内恢复鼎盛时期的繁荣景象。不过……”
她压低声线,正色说道:“我们的真实面目,除您之外,不希望有第二人知晓。否则我别无选择,只能放弃贝纳德。想必莱因哈特和蕾蒂西亚,也不会在意您和领地百姓的死活。”
“公主的恩德,在下感激不尽。请放心,我将誓死守护二位的安全。”公爵伸出哆嗦的右手,从怀中掏出带着体温的领主印玺,放在爱勒贝拉掌心。
“贝纳德是你的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