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雪时见你 第2节

  “汤……”
  “你叫我蔓蔓吧。”
  谢肃再启唇时,沉实的声线喊她:“蔓蔓?”
  似不确定,他眼底像是蕴一片清澈湖泊,看着她又喊了一遍:“蔓蔓。”
  这个时候的谢肃脸上仿佛多了一层少年气,看着生涩,也小心翼翼。
  汤蔓眼眶酸胀,一把拽住谢肃的衣襟,吻住他的唇。她不知道自己当下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行为,在闯入谢肃唇齿的那瞬,她闭上双眼,喉咙干涩。
  香甜的气息侵袭谢肃所有感官,浑身上下的血液如沸腾的泉眼开始翻涌,与刚毅冷峻的外形有着全然不同的反馈,面对犯罪分子从容不迫的他此时不敢轻举妄动,愣愣地靠在椅座上,背脊冒出一层汗。
  窗外的白终于覆盖在车窗上形成了一点积雪,车内生起薄薄雾气。
  汤蔓这个吻杂乱无章,却也足够让彼此气息紊乱。她没有直视谢肃那双锋利的眼眸,带着微微颤抖的声线说:“现在去你家,我们我做吧。”
  第2章
  雨夹雪一直在下,浸润了黑漆漆的柏油道路,车上放着轻柔的音乐champagne problems(小事一桩)。
  位于南方小镇的冬天到了每年又湿又冷的时刻,若不下雨倒还算不错,要是一连下上个把月的雨,人身上仿佛都能拧出水来。
  结了婚,汤蔓对谢肃的了解也就这么多。知道他在江州市区做特警,知道他有两套房,知道他还有一个姐姐,知道他父母都已经退休在老家过晚年。
  这一切都是通过媒人介绍得知。
  相亲那天汤蔓实在没有太多耐心,糟糕的矛盾情绪将她重重裹挟,扔下算不上得体的那句话之后,拿起包就想走。若不是谢肃接下去那段熟悉的话语,她大概率不会再坐下去。
  ——“试试吧,或许结婚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单身在当下这个社会不算是什么时髦的词汇,放在小地方却仍不被大多数人理解。时间仿佛到了某一种青黄不接的时刻,老一辈的人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坚信结婚是女人最大的保障。
  同谢肃相亲结束的这一周,周兰蕙几乎每天都在和汤蔓争执。即便汤蔓躲回了店里,周兰蕙依旧找上门。
  汤蔓希望自己的婚姻可以糟糕一点,尽可能地糟糕。好叫周兰蕙亲眼瞧瞧,看吧,这就是你希望的样子。
  颇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
  汤蔓是冲动的,冷静过后看向正在开车的谢肃。他脱掉了身上的警礼服,内搭是一件白色衬衫,肩膀很宽,领口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脖颈修长,喉结性感。
  谢肃这张肃冷的脸实在看不出来像是会做出格事情的人,却答应和她结婚。
  从认识到结婚,十天,这在相亲市场上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汤蔓想过很多种自己会结婚的可能性,从没有想过这一种。
  不知道第几首歌结束,车驶入春风小区地下车库。
  沉默一路的谢肃终于舍得开口:“这套房子现在基本上都空着,我在市区上班,忙起来一个月很难回来一次。”
  春风小区算是清镇最早建立的那一批小区,汤蔓记得自己读高中那会儿,这所小区刚刚竣工没有两年,住户还不多,她每天上下学都会路过这个小区门口。
  这么些年过去,这个小区依然屹立在清镇中心黄金位置,房子挂在二手市场上依旧还是最紧俏的选择。
  车停妥,谢肃将备用钥匙递给汤蔓:“这个车我就留在镇上,你开。”
  汤蔓倒也想,可是她没有驾照。
  谢肃点点头:“有想法去个考驾照吗?”
  汤蔓说:“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车的地方,考驾照感觉挺麻烦。”
  轻工业的清镇不大,人口不少,经济虽然不错,但各方面的建设规划到底赶不上市区,所以堵车是这些年常有的事。
  汤蔓有一辆很可爱的电动车,只要不出清镇,出门开电动车感觉到哪儿都比开车方便。
  谢肃说:“你外公外婆不是住在乡下吗?开着车你随时可以去找他们。”
  汤蔓解安全带的手一顿,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谢肃略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介绍人说的,说你小时候是跟外公外婆在乡下长大,高中才到镇上生活,对吗?”
  汤蔓不疑有他,点点头:“是的。”
  谢肃又说:“我们高中还是同一所学校。”
  汤蔓:“是吗?”
  谢肃:“我高你一届。”
  清镇的高中有三所,一所普高,一所私立高中,一所职高。他们就读的是普高,学校简称虹中。
  每一年虹中有都有上千的新生入校,汤蔓经常能遇到校友,低几届的,高几届的,她性格偏冷,除了自己班上的同学,其他班级的基本上不认识。毕业十几年,别说其他班级,现在就连自己班上的人都认不全。
  汤蔓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哦。”
  谢肃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地下车库有一股酸臭刺鼻的霉味,雨水从管道排到下水道,原本应该安静的地方显得有几分噪。
  汤蔓静静地跟在谢肃身后,同他一起乘坐电梯上十六楼。
  谢肃介绍说,他父母现在住在乡下自建的小院子,这套房子是父母买给他,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这里绝大多数的父母都会为自己的儿子准备一套房子。谢肃的父母经济条件不错,给自己的子女在镇上都准备了一套房,谢肃的姐姐谢妍那套房子就在楼上。
  “江州市区的房子是我自己付的首付,目前也是自己在月供。”谢肃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先让汤蔓进去。
  按照谢肃的意思,还是打算和汤蔓一起去房管局,把她的名字写在房本上。
  汤蔓兴致缺缺,笑问:“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看上你的房子吧?”
  谢肃难得幽默:“不是,我以为你看上我。”
  汤蔓并不吝啬夸赞:“你确实挺好的。”
  三十岁的年纪,谢肃身材不错,长相是绝对会讨妈妈辈喜欢的类型,有一份在所有人看来都体面的工作。这也是汤蔓答应相亲见一面的原因之一,见过后发现本人比照片上更精神一些,也更好看。
  当然,汤蔓也不差,她在学生时代就有优越的长相,现在自己经营一家小小的美容馆,如果不买房的话,经济上还算独立,人称美女老板。
  谢肃去开了空调暖风,转身去书房拿东西。他见她穿着单薄,想去找个热水袋给她暖暖。
  汤蔓似一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打量着这套房。
  房子面积不大,九十多平方,不过是实打实九十多个平方,没有什么公摊,所以里面格局不错。三个房间,一个卫生间,厨房较小,客厅宽敞。装修很简单,大面积的白,没有土掉渣的猪肝红色。
  谢肃从书房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插电式热水袋,迎面撞上了汤蔓。
  汤蔓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肃,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唇瓣上。她一直没有尝试过将性与爱分开,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第一段感情,再没有尝试过和另外一个男人发生过关系。
  不是没有想过谈恋爱,可不管是心里还是生理,都对其他男人不再有任何感觉。
  在不久前,听到这个男人用熟悉的口吻喊她的小名,汤蔓似有了感觉。她知道这完全是生理上的反馈,不存在任何一点感情。挺好的,她现在不需要什么感情。婚姻是各取所需,人家娶她回去不是当菩萨供着,接下去她就要面临被催生。
  汤蔓早就忘了接吻的感觉,舌尖粗鲁地刺探,完全没有任何舒适度可言。
  可是柔软的气息,到底是甜美的。
  谢肃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技巧,在人撞上来的时候,下示意伸手护着她,背靠在墙上。他高了汤蔓一大截,微微躬身配合她,后颈上的脊柱骨凸起。
  汤蔓闭上双眼,身体最干枯的一部分似得到了浸润,发涨,她心脏酥酥麻麻,尤其在触碰到男人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不管不顾地吮吻着他的舌,竭尽所能地释放自己的余温。她抓住谢肃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气息是乱的,催促他。
  谢肃一把按住汤蔓的双手,没有进一步动作,甚至停止了一切的动作,漆黑的眼眸直白地看着她的双眼。
  “为什么这么着急?”
  汤蔓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低下头,她甚至不敢直视谢肃的双眼。他这双眼似一面一尘不染的照妖镜,她在面前无处遁形。
  从一开始,一切都是乱的,她现在已经进退两难,可骄傲和自尊心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那样被动。
  “蔓蔓。”
  谢肃熟悉的声线似一道蛊,让汤蔓心尖一颤。
  “我们慢慢来,好吗?”
  汤蔓终于抬起头,看着这张陌生的脸,问他:“怎么慢慢来?”
  “你伸手,抱住我。”谢肃有商有量的语气,极大程度的给人某种安全感。
  汤蔓麻木地伸出手,像一只被扯住线条的木偶,轻轻地圈住谢肃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男人。
  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水果香夹杂草木洗衣液的味道,干净清爽,让汤蔓觉得很好闻。她听到他的心跳声,不算平稳。
  谢肃同样伸出双手将汤蔓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拍她后背,安抚孩童一般温柔亲昵。
  “谢谢你选择与我在一起。我现在是你的丈夫,无论在法律还是亲情上,都是与你最紧密的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急的。”
  他似乎并不擅长这样的长篇大论,语气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从容,低柔轻缓,不会让人反感。
  谢肃没说的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相爱吧。
  他知道不能奢求太多,手掌心在她单薄的背脊上轻轻顺抚。
  汤蔓鼻尖酸涩,惆怅悲伤的情绪忽然汹涌而出。曾经也有过一个男孩,用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轻拍她的后背,认真又不羁地告诉她:
  “怎么办嘛蔓蔓,我好爱你,我们快点长大吧,你快点做我老婆吧。”
  第3章
  陈翼今年应该已经十一岁了吧。
  汤蔓和陈翼同龄,再过几个月,她就要过三十周岁的生日了。小时候觉得三十岁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数字,也意味着不再年轻。
  时间如同记忆的齿轮,稍微一倒带,汤蔓脑海里就能浮现出陈翼十一岁时候的样子,仿佛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画面逐渐模糊不清。
  十一岁的陈翼留一头贴皮的短发,顽皮不羁。他笑起来牙齿整齐白皙,双眼弯弯,像个无害的傻大个。不笑时眉眼还算柔和,却也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他的鼻子好挺好高,生气时是锋利危险的,隔壁的大黄狗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一整个夏天,陈翼在乡下又是上山又是下水,皮肤晒成煤炭色,转眼一个冬天过后又捂成牛奶色。汤蔓好羡慕他雪白的皮肤,再看一眼自己怎么都白不起来的手臂,满脸失落。于是隔年的夏天,陈翼又漫山遍野地瞎跑,把自己晒成了个煤球。
  隔三差五汤蔓能听到陈奶奶大声地咆哮:“陈翼!你给老子滚出来!今天老子非把你揍死!”
  汤蔓就知道,陈翼又在拆家了。她幸灾乐祸地咯咯笑,被外婆宠溺地剜上一眼。
  陈翼在半夜攀上阳台,溜进汤蔓的房间,蹲在她的床前,献宝似的给她看自己刚捉回来用玻璃瓶装起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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