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第145节

  明卉把从杨婆子那里听到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霍誉的眉头渐渐蹙起,明卉笑着说道:“我问起冯氏的卖身契,杨婆子便吞吞吐吐,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问。”
  霍誉冷笑:“前余杭知县窦同,却是真有此人,可惜已经死去多年了。”
  “死了?”这倒是出乎明卉的意料,她以为这位清风明月一般的窦大人,只是被送到哪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做苦力了,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
  不过,对于霍誉知道窦同死讯的事情,明卉没有意外,霍誉曾经是飞鱼卫,飞鱼卫洞察百官,更何况窦同是犯官。
  霍誉说道:“窦同的堂兄名叫窦广,他被查处并非是上书了一份折子,而是因为贪墨。”
  “贪墨?”这倒是比上折子,更容易让小老百姓接受,至少明卉有一种“我就说吧,本该如此”的感觉。
  霍誉继续说道:“当时窦广已经做了两年户部郎中,他在调进京城之前,是在泉州市舶司提举。飞鱼卫在查一桩桉子时,涉及到泉州市舶司,详查之下,便到窦广在泉州时收受钱财美婢,数额巨大。
  飞鱼卫在窦广城外的一处庄子里,挖出三万两金锭,数额巨大,窦广判的斩立决,窦家家产抄没,十三岁以上男丁发配崖州,窦同便是此时被连坐的。”
  明卉的注意点都在那五万两黄金上,三万两黄金,折算成银子是多少?
  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啊,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明卉有些难过,上辈子、这辈子,她怕是也不能亲眼看到三十万两银子了。
  霍誉皱眉,他家小媳妇的眼睛里怎么冒出了银光,他伸出手指在明卉眼前晃了晃,明卉这才缓过神来,真是的,她还没有想好三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花呢,霍誉就让她回到了现实。
  霍誉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对窦家判得太轻了,但皇帝一下子有三万两黄金充盈国库,龙颜大悦,对窦家其余人等轻判,也说得过去。”
  听霍誉这样说,明卉便想起来了,窦家出事时,霍誉还没有进飞鱼卫,这些事,他应是听人说起,或者是从飞鱼卫桉宗中看到的。
  本来也是,皇帝得了那么多钱,又砍了窦广,他一高兴,轻判了其余的窦家人,这也很正常。
  “那窦同是怎么死的?”明卉问到了关键问题。
  “崖州是海岛,岛上土着生活习惯与内地不同,窦家人水土不服,上岛后不到半年,便染上时疫,二十余口一个没剩,全都死了,其中就包括窦同。”
  明卉一怔,竟然是这样死的。
  “窦家人都死了?窦家没人了?”明卉吃惊地问道。
  “当然不是,当年窦家只是十三岁以上男丁发配,那些不足十三岁的孩子,连同窦家女卷都还活着,如今已过多年,那些孩子也该长大成人了。”霍誉说道。
  “杨婆子没有提到窦同死了,也没说窦家人都死了。”明卉说道。
  “这也无妨,崖州离得远,窦家人又是罪臣的身份,他们的死讯一时半刻传不回来,三年五年也说不定,况且,那位只是窦同的外室,窦家人很可能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即使得知窦同的死讯,也不会通知她那里,杨婆子的话,严丝合缝,没有破绽。”
  霍誉觉得有些好笑,这盘棋摆得不错,显然是用了心思。
  明卉也是这样认为,杨婆子讲的故事滴水不漏,若非她一早就知道霍誉的乳名叫保住,她差一点就被蒙骗了。
  霍誉忽然问道:“依你看,她的脸,是易容吗?”
  明卉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不是,肯定不是,那是真脸。”
  她是易容高手,岂会看不出一张脸的真假。
  冯氏的脸是真的,杨婆子的脸也是真的。
  霍誉叹息:“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明卉笑道:“怎么没有,汪平和汪安不就是吗?还有……”
  明卉指了指天,皇帝啊,还是她的梅友小孙孙,不就长得一模一样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霍誉说道:“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无论是大名查到的,还是在卫辉查到的,全都像是少了一段。”
  明卉眨了眨眼睛,仔细回忆她派人查回的消息,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冯老大夫和妻子离开大名府后,一直到他带着女儿来到卫辉,这中间少了一段。”
  霍誉点点头:“我虽然不知道外祖父具体是哪一年来的卫辉,但是那时我娘肯定不是太小,因为外祖父说过,他们刚到卫辉时,在镇上租了处小院子,我娘在院子里种了好几味药材,可惜院子太小了,于是外祖父才萌生出去乡下买个大院子种药材的想法。
  我娘那时已经会种药材了,年龄不是很小的孩子了。”
  明卉想了想,道:“大名府那位冯家的旁支,好像是说冯老大夫是受了顺德府的一家药铺相邀前去坐堂,就是不知道那些年,冯老大夫是只在顺德一地,还是又去过其他地方。”
  第270章 大宅子
  明卉想起她在顺德府还有一家分号,只是生意比不上其他三家,她忽然想亲自走一趟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这几天都不行。
  明卉指指隔壁:“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位?”
  霍誉冷笑:“留着她,我倒是想看看她有何目的。”
  明卉想起同住在这里的芸老太太,有些担心:“……不知她们还有没有帮手。”
  霍誉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捏捏她的脸蛋,柔声说道:“自是不能把她们留在这里。”
  明卉忙问:“还有什么地方?”
  霍誉是没有私产的,就连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宅子都是冯家的,明卉想起她的嫁妆里有一处二百亩的庄子,离完县不远,是三个哥哥一起给她置办的,她只让汪安去过一回,已经不太记得那庄子上有没有能住人的空屋子。
  可即使有空屋子,恐怕一时半刻也不能住人,需要粉刷布置之后才行。
  毕竟,在真正的冯氏没有找到之前,哪怕是做给外人看的,她和霍誉都要奉这假货为母,太差的地方自是不能去住。
  霍誉看着她,低声说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托宋彦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是官宅,带花园的,比咱们现在住的那处要宽敞。”
  明卉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瞪着霍誉:“宅子?还是官宅?京城的?”
  霍誉点头:“是啊,以我现在的品级是可以的,御史挑不出毛病。”
  “你姓霍姓霍,霍侯爷可还没分家呢,这宅子你买下来,也是要归进公中的,你忘了?”
  这什么亏本的买卖啊,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明卉急出一脑门的汗!
  “所以我把这宅子记在你名下,写进嫁妆册子里了,和长平侯府没有关系。”霍誉连忙安慰,小媳妇的汗珠子滋滋地往外冒,这是多着急啊。
  明卉松了口气,可急死她了,还好还好,这人不是太蠢。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
  “这宅子多少银子?”明卉质问。
  “不贵,这宅子是前东家分家分到的,他不在京城,便把这宅子卖了,他遇上些事,急着用银子打点,因此,也只卖了不到七千两。”霍誉老实回答。
  明卉也不知道,在京城,带花园的官宅卖七千两是贵还是不贵,她从没想过要在京城置办这么大的宅子。
  可是问题来了。
  “七千两?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霍保住,你贪墨了?那咱们立马和离,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霍誉……媳妇,咱能别提和离吗?
  “没有,我在军中,想贪墨也没有机会,我和你说过吧,宋彦的生意里有我的股,我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钱,买越秀胡同这宅子里用了一点,其他的便没有动过,以前只有我一个人,住在军营里也无妨,可现在我们成亲了,你喜欢花,我就想买座带花园的宅子给你种花,当时宋彦说这宅子带花园,我一听就答应下来了,只是我太忙,没有去看过,等回到京城,那宅子也该交割清楚了,到时你去看看。”
  明卉压根不记得霍誉和她说过与宋彦合伙做生意的事,但这不重要了,霍誉买这宅子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是因为这宅子带花园,随她种花,随她折腾。
  只凭这个,明卉还没看到那处宅子,便已经喜欢上了。
  “霍保住,这么大的事,你要提前和我商量的,这次就饶了你,下不为例!”明卉说着狠话,眼睛却已经笑弯了。
  霍誉连忙保证:“好,下不为例。”
  明卉咧开嘴,笑出八颗牙,可是转念又一想,不行啊。
  “不行,你是想让那假货住到咱们的新宅子里吗?不行,绝对不行。”明卉坚决反对。
  开玩笑,她还没有住过呢。
  霍誉忙道:“今天她和我谈话时,问我这次来保定,是不是要接她去京城,我看她们的目的,就是先到京城,而且还是以我母亲的身份,所以我会成全她。
  你放心,一会儿我就给纪大人写封信,让白菜送到京城。
  我的意思是,明天我带她们回京城,你不用一起回去,留在保定等我的消息,等这事处理妥当,新宅子也该修葺好了,到时咱们直接搬到新宅子里去,老书院街的这处,就先空出来吧。”
  明卉懂了,老书院街的宅子里以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能会见血,也可能会出人命,霍誉担心她膈应,所以这件事了结之后,这宅子就不住了。
  “可以搬去新宅子,可是老宅子也不能卖掉,否则我的地窖就白挖了。”
  “地窖?你在家里挖了地窖?”霍誉眼睛亮了。
  明卉想起来了,那会儿霍誉去了骁骑营,他再回来时,便直接去了诏狱,回家也只待了一日便和她一起回了保定,可能连后罩房都没有去过。
  明卉点头,又道:“不仅是老书院街的宅子,就是这里,还有隔壁的院子,也全都有地窖。地窖里能够存放很多东西,冬天能放很多大白菜。”
  霍誉还真没有多想,在他看来,地窖就是在存放食物用的。
  只是明卉却不想留在保定干等着,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去顺德府。
  原本以为霍誉会拒绝,没想到霍誉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祝捷去过大名府,让他和乔远山跟着一起去,还有南萍,无论去哪里,都要让她护在你身侧。”
  霍誉给纪勉写了信,让白菜马上送往京城,明卉眉头蹙起,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霍誉明明已经不是飞鱼卫了,为何遇到事情还要在第一时间向飞鱼卫报备。
  霍誉抬起头,便看到明卉正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他问道:“怎么了?”
  “你为何要把这事上报给纪大人?只要那假货真实身份不是犯官家卷或者邻国探子,这都是咱们的家务事。”明卉问道。
  霍誉看着自己倒映在明卉眼中的身影,笑着摇摇头:“你啊,怎么忘了,我不但曾经是飞鱼卫,还曾做过长达一年的卧底,加之,骁旗营是皇帝的御卫营,以护卫皇帝为天职,出不得半分差错,你的夫君,我,身份敏感。”
  明卉瞬间懂了,她竟然嫁给了一个身份敏感的人。
  第271章 回京
  次日一早,霍誉和明卉一起去给冯氏请安,冯氏看着面前的儿子儿媳,眼睛又流下来了。
  她一边拭着眼泪,一边说道:“娘做梦也盼着这么一天,没想到真让我盼到了。”
  明卉笑着说道:“母亲这是太高兴了,等会儿,您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到了京城,让我们好好孝敬您。”
  冯氏一怔,昨天她便问过霍誉何时回京,霍誉说保定恰好有点公事,处理完了再走,怎么只隔了一晚,就要走了?
  “你的公事处理妥当了?”冯氏问道。
  霍誉说道:“我已经写了信,让白菜送往京城,这边的公事转交给其他人了,娘请放心,儿子不是公私不分之人。”
  冯氏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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