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之前实验室的学生说他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其实他一直不理解。
  因为燕知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挑食。
  在他看来食堂卖的饭味道都差不太多,只有菠菜是他主观上觉得好吃一些的。
  所以他几乎每天都会买菠菜吃。
  等他吃了一口虾仁菠菜之后,燕知又觉得很后悔。
  这样以后他要怎么接受食堂的菠菜。
  他想不通。
  当年牧长觉说什么都不肯学做饭。
  为什么自己离开了,他反倒对厨艺如此精通?
  “不合口味吗?”牧长觉把菠菜朝他推了推,“我撒了芝麻。”
  “没有。”燕知的回答总是平和而简短,“很好吃。”
  他把一整碗面条都吃完了,虽然碗不大,但也几乎是他平常饭量的两倍。
  吃完饭他想去刷碗。
  牧长觉拦着,“厨房借给我了就是我的地方,你不要管。”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燕知问得突兀而平静。
  牧长觉收碗筷的动作停住了,“我应该听说什么?你喜欢吃什么,还需要我去听谁说?”
  燕知抿了一下嘴,“我们当年分开的原因都在我,不管你听说了什么,都不用觉得你有责任。”
  “我有责任?”牧长觉带着笑重复了一遍,“燕老师,现在既然已经时过境迁,你能不能向我透露一点你离开的原因,你觉得我应该听说什么?”
  燕知下意识地把手指抵到齿间,双臂环胸,“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牧长觉看着他,反问:“我全都知道吗?”
  燕知忍不住地看门框的正下方,像是一种确认。
  牧长觉还在等。
  “我当时以为……”燕知平静的声音因为他咬住指尖而稍微含糊,“我当时知道我们不合适。”
  “很合理,我接受。”牧长觉点头认可,“那你现在怎么想,你觉得我算什么?”
  燕知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牧长觉算什么。
  牧长觉是一道咒语,是只要想起来就能平复一切的安全词。
  但他只能想,不能念。
  “至少我能算个同事吧?”牧长觉替他回答了,又不轻不重地加上:“燕老师。”
  燕知生命里所有的快乐都曾经伴随着牧长觉。
  现在这些快乐消弭成了过往,而牧长觉向他自称“同事”。
  燕知有点像是被蜘蛛的毒液麻痹的昆虫,死到临头了反而不觉得疼。
  “是,我高攀你,算同事。”燕知说完才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刺,下意识地看自己的书包。
  药在里面。
  “那同事照顾同事,没什么不妥吧?”牧长觉扶着他的腰,慢慢带到沙发边。
  燕知没想到这一层转折,仰着头看他,“嗯?”
  “同事累了就坐会儿,让你同事把碗刷了。”牧长觉从燕知提回来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小毯子。
  他把毯子护在燕知肚子上,“这是你自己提回来的,给你用,好吗?”
  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聊完那一两句,脸色已经白了,一坐下来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刚吃下的饭像是石头一样坠在胃里。
  牧长觉走了,去厨房刷碗了。
  燕知蜷在沙发里,假装在看一篇文献,脑子里却全是“急救!快叫救护车!”
  但是他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太晚了。
  来不及了。
  人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像上一次,哪怕就在医院,燕北珵也还是那样当着他的面走了。
  燕知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从那张模糊的面容里面辨认出刚答应和他一起过中秋的父亲。
  他那时候还以为,命运已经向他展露了最残忍阴险的一面。
  他拼命地往回跑,因为他知道牧长觉在那里。
  可惜他没能跑到。
  早上的药效已经过了。
  燕知给文献做了一行毫无意义的标注,几乎是出于习惯地向身旁伸手。
  他很少这么频繁地用药,因为大部分时间他可以用橡皮筋控制。
  其余的时间当中还有一部分,他根本不想控制。
  牧长觉就在厨房里,离他不到五米。
  水流冲在碗碟上,燕知赌他听不见自己。
  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告诉过你,当时他们都说不行,所有人都说不行。”
  他等着旁边的声音来安慰,却什么都没等到。
  他有些着急,忍不住小声念了他的咒语,“牧长觉。”
  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手来握他的手,没有声音来宽慰他一切都过去了。
  只有他自己坐在那里。
  即将溺水。
  燕知的大脑空白片刻,他的声音就失控了,“牧长觉!”
  厨房的水声停了,里面的人擦着手走出来,“怎么了?”
  燕知没想到他会听到自己,一时间愣住了。
  牧长觉走过来弯下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出这么多汗?不舒服?”
  他的气息一覆过来,那种漫无边际的窒息感便逐渐退散了。
  只要有一点理智归位,燕知就能保持表面的平静,“还好,可能刚吃完饭有点热。”
  “是吗?那刚好,”牧长觉在他身边坐下了,“我洗碗洗得手好凉,你给同事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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