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无限] 第119节

  巧了,钟言也等着它的最后一刻。
  在这安静的等待中,钟言也等到了他和秦翎回门的日子,以及今年初冬的第一场小雪。
  初雪是在清晨下起来的,他嫁入秦家时满园草绿,这会儿蒙着一层冰霜白,他兴奋地跑出去,掬了一把冰凉的新雪,掉头跑回去给秦翎看。
  “你瞧,我就说吧,你能瞧着下雪,你得出城带我去堆雪人了。”
  秦翎早早换上冬衣,领口丰绒的黑色皮毛将他的脸衬托得更加清俊,还多了几分夏日里没有的贵气。他仍旧坐在轮子椅上,由于怕冷,膝盖早早盖上了厚毯,旁边烧着旺旺的火炉。火炉里的炭通红,烧卷的灰带着一丝银色,可见是上好的炭。
  瞧着这捧雪,秦翎说不出有多欢喜,自己竟然能熬到今日。他将钟言的手轻拽过来,到炉边烤着:“我既然说带你去就必定会带你去,这雪太冷,别把手冻坏了。”
  “哪有这么娇气。”钟言还想玩儿。
  “你……”秦翎笑着提醒他,演戏都演不会,前两天还说不能碰冰凉的东西呢,“你这不是身子刚好。还有,这戒指还是摘了吧,都旧成这样了,家里又不是没有好的。”
  糟了,自己忘了“月事刚完”的事了,钟言立即将雪掸在火炉里,烤着火,给他剥了几颗滚圆的龙眼泡水喝。“啊,是是是,我不能碰冰凉之物,还是烤火暖和。这戒指我戴习惯了,不摘也行,往后戴腻歪了再换。”
  秦翎则哭笑不得,就这样演戏,回门不知要闹出多少风波。
  等到用过早膳,回门的事就正经到了眼前。钟言和秦翎先上马车,光是备的礼就有四车,样样都是元墨和翠儿帮着想出来的好东西,外加秦翎自己列了的清单。由于钟言再次强调自家是小户人家,所以不让带太多家仆,秦翎只好将人数去了又去,最后不过十来人。
  饶是这样,还是引来路人纷纷注视。
  “哟,这不是秦家的马吗?”
  “礼上贴着‘囍’字呢,是回门礼。”
  “成亲的不就是他家大少爷嘛,还没死呢?”
  马车和外头隔着布,听得清清楚楚,钟言原本甜甜蜜蜜地靠着秦翎,瞬间一把拉开帘子朝外喊:“不仅没死,还长命百岁!”
  这话给路人骂得直笑,嚼人舌根确实不对,但这位小娘子可真够泼辣。于是秦家大少爷娶了一位悍妻的事不胫而走,一下子又传开了。
  马车一直往东走,出了城也没停。钟言就听不得别人说秦翎是短命鬼,谁说都不高兴。车里烧得暖和,他的衣裳也增添了皮毛,柔软的毛尖轻轻扫着他的脖子,有些隐隐发痒。
  他将下半脸藏在雪白的毛尖当中,偷看着秦翎的侧脸,当真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呐。
  再过一炷香,马车停了。
  秦翎正在喝茶:“到了?”
  车夫的声音传进来:“依照少奶奶给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比我料想要近些。”秦翎放下茶杯,将右边的帘子掀开,外头有一独门独户的小院,和左右邻舍相隔。墙是灰白色,虽说旧了些可打扫得清新干净,他不禁神往了些,原来这就是小言的家。
  只需要出城,往东,两炷香,他们并不是海角天边。他就在离自己这样近的地方长大,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变成大人,然后阴错阳差嫁入秦宅,从这里到了那里。
  “咱们下去吧,别让你爹娘久等。”秦翎对钟言说,拉着他下去了。
  元墨和小翠愁了一路,毕竟他们知道少奶奶非人。都不是人了,怎么会有家人和宅院呢?想来这必定是少奶奶找人假扮,一定是了。
  钟言其实也吓了一跳,他请师兄帮他弄个宅子,没想到师兄给弄了一个这么破的。哼,他自己住着陈府那种地方,怎么就给自己造一个院子啊?不过这院子看着很干净,就是不知道师兄变出来的阴兵爹娘什么样。
  秦翎再次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唉,装都装不像,如果这真的是他家,又怎么会这样生疏好奇呢?但他也只能笑着陪伴小言演好这场戏,当真可爱。
  “我去敲门。”钟言丝毫不知回门的规矩,自己过去敲了门。随着门吱呀一声响动,开了,里头站着一双老年夫妇,看着确实很精神干净,只是这年岁也……太过年老了吧?
  自己应该有六七十岁的爹娘吗?
  钟言还未开口,“爹娘”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吓得他整个人一哆嗦。师兄?他怎么也来了!
  今日的陈竹白是钟言见过穿着最为朴素的一日,身上也没有贵重物件,看着就是普通之家的人。相比之下,钟言这身打扮就华贵多了,只是看在陈竹白的眼里还是有些寒酸。
  秦家就这点银子吗?让你穿这样?就带这些回门的礼?陈竹白用眼神质问钟言。
  钟言自然也看得懂,连忙低下头叫人:“爹,娘,大哥,我回来了。”
  秦翎慢钟言一步,见着门里的人先是一愣,首要的反应是……这不会是小言胡乱找来假扮家人的人吧?他爹娘的模样和他对不上,而且从未听他提及还有一个年岁看着相同的大哥。
  但他有礼地拱了拱手:“爹,娘,大哥,今日我陪同小言……”
  “小言?”陈竹白忍不住问。
  “啊……这是我大哥,大哥而已。”钟言已经手忙脚乱,“大哥你别这样,他身子刚养好,咱们进屋说话吧。”
  “怎么?在屋外还说不得了?”陈竹白上下打量着他,长得确实不错,又脱了病气,确实是招人喜欢的面貌。就是再好看也没有用,恐怕再过不久阴兵就要寻他了。
  那是阴司来的东西,谁也挡不住。而自己变出来的阴兵只是借用清风,两者根本无法比拟。
  “唉,竹白,让他们进屋说吧。”身旁的老人说。
  老妇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今日是你小妹回门的日子,别让她和姑爷在外面站着。”
  元墨和小翠捧着礼,站在后头,姑爷?这称呼倒是奇怪。
  秦翎赶紧说:“丈人丈母不必这样,叫我名字就好,或称呼我一声女婿。我既然和小言结发为夫妻,您便是长辈。”
  “咱们进去吧,进去再说话。”钟言着急,这雪虽说不大,可秦翎不能长久停在寒气里,“大哥,他的病刚好。”
  真是的,成了亲就胳膊肘往外拐,陈竹白只好让开了门:“都进来吧。”
  随着这道门的让开,算是家里彻底认下了这门亲事。只是秦家带来的家仆有些疑惑,换成别人家,姑爷还没下马车,老丈人老丈母就会在门口等着了,哪有亲自去敲门还不让进的。可少爷大度,不生气,还让他们往里搬礼,一箱子一箱子抬下去,很快就把小小的院落填满了。
  陈竹白却看都不看,这都什么?在他眼里不怎么值钱。
  虽说怀疑丈人丈母是有人冒充,可秦翎不敢确认,他跟着他们进了正屋,屋里泡了极为普通的茶水,并没有为他的到来而大费周章。秦翎反而觉得真好,他们是夫妻,没有上下高低贵贱之分,自己回来是女婿身份,不是贵客上门。
  “还请丈人丈母,受小婿一拜。”等两位老人坐下,秦翎非常有规矩地站住了,“婚事仓促,礼数不周,都是因为我身子不好的缘故。”
  “诶呀,说这些干什么,快坐下。”老人将秦翎扶了起来,“小言这事……我们也不知情,实在不懂她怎么就嫁到你家了。”
  老妇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们这个闺女从小就调皮,没怎么学过规矩,秦家别嫌弃就好。”
  “嫌弃?他敢。”陈竹白自顾自地坐下了,今日倒要好好考验一下这位秦大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紧赶慢赶,还是回家晚了!
  秦翎: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第95章 【阳】畸皮蛹9
  钟言内心忐忑,千算万算,没算到今日师兄也在。师兄见惯了珍宝,秦翎这点礼放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必定不能入眼。
  于是他赶紧开口:“爹,娘,咱们坐下说话吧,他都站了好一会儿了。”
  “怎么,回咱们家,连站站都不行了?”陈竹白看钟言这幅心疼模样就来气,一个病秧子,怎么就动了他的心呢?
  “自然是行的,内兄说得对。”秦翎转身再和陈竹白行礼,心里已经七七八八有了答案。
  看这情形,小言和这二老并不熟络,也没有久久未见的思念之情,所以这家、这院,应当都不是他的。或许是他家当真小户,小言不愿自己见到,故而在外头临时布置了一家。二老年长,必定也是他请来冒充家人,而真的双亲兴许早早逝世。
  眼下所有,唯有一人是真,便是这位兄长。他对小言的关怀秦翎都看在眼里,不似假装,而是发自内心地担忧。想必这院子就是他帮忙弄的,也是一份辛苦了。
  “谁是你内兄,我可没认定你是我的……”陈竹白顿了顿,“妹夫。”
  差点说漏嘴,陈竹白好想看看这秦大公子知道自己娶了男妻后的表情,没准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走了。
  钟言赶紧打圆场:“怎么不是妹夫了,我和他拜堂成过亲的。咱们坐吧,坐吧。”
  在钟言的再三提议之下,一屋子的人除了元墨和小翠,其余的纷纷坐下了。钟言只是扫了一眼就无奈至极,一屋子,只有秦翎一个是人。
  可当真是鬼回门。
  秦翎虽然坐下,可仍旧谦虚。“本应大婚之后三天就回门来,只不过那时我久病卧床,实在无能为力。听说小言自己回来过,这不是我的本心,还请丈人丈母以及内兄原谅。”
  钟言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糟糕,那次回门是瞎说的,其实是在棺材里睡了一宿,这可怎么办?
  秦翎说完一看,两位老人的表情皆没有相应的反应,想必那回回门也是小言瞎说,说不定他就是跑出去玩儿了。于是秦翎赶紧换了话:“不过请二老放心,我并非胡乱之人,婚事虽仓促,名分上不会仓促,他是我们秦家唯一的大少奶奶。”
  “姑爷这话严重了。”老妇这才开口,“小女没学过管家的本事,还请秦家教教她。”
  “丈母的话才是严重,他机灵聪慧,学什么都很快。”秦翎回。
  陈竹白这时拿起茶杯来,吹了吹热茶,将茶水表面吹起一层浮动的波纹。“说说你吧,以前有没有相好的女子?”
  元墨和小翠虽然无法插嘴,可眼见为实,这位大舅子才是少爷的坎儿啊。
  钟言立刻说:“他没有,他……”
  “我问他,没问你。”陈竹白动了动锋利的眉梢。
  钟言立马不说话了,师兄这么凶干什么,秦翎又不是坏人。
  秦翎却不计较这样的问法,也没有高门大户的架子。“没有。”
  “哼,怎么可能没有,你们这样有权有势的人……”陈竹白扫着秦翎的表情,“从前订过亲?”
  “几年前家父确实和柳家订下亲事,但我病重,两家商议将亲事退掉了。”秦翎诚实地说。
  “那你与那位女子见过没有?有没有倾慕授受之事?”陈竹白再问。
  秦翎摇头:“我与柳家小姐从未见过,她当时未出阁,我若是冒犯了岂不是毁她的名声?”
  “那家里有没有给你安排什么通房的丫头?”陈竹白不放过边边角角,他就不信了,世上真有这样洁身自好的男子?
  秦翎还是摇头:“没有,病重后我搬居别院,随身的就是身后这两个,一个是小丫头,一个是书童。”
  小翠和元墨听到少爷提他们了,赶紧上前一步,两个人齐齐地弯了弯腰。
  陈竹白打量着这两个小孩儿,一眼就看出端倪,一个泥身子,一个纸身子,恐怕都是在秦家遭遇不测的可怜人,又被师弟给救了。“起来吧。”
  元墨和小翠这才直起腰,又退后一步,俨然和秦翎一样,都很有规矩。
  陈竹白稍稍满意了些,有些时候看人不能光看主子,反而要看下人。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
  可是他仍旧没放过秦翎,自己淡淡地喝了半盏茶后才说:“先喝茶吧。”
  “多谢内兄。”秦翎这才端起茶杯,尝了一口后眉头紧蹙。
  苦死了。
  小言从不给自己喝这么苦的茶。
  小言会给自己的茶水里加桑葚、薄荷和龙眼。
  陈竹白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哼,你能喝得下去就算你本事。“不是我这人多事,而是我就这么一个小妹,忽然嫁去你秦家了,心里难免疑惑。”
  “应该的。”秦翎放下苦茶,“我在家中也有一个小妹,事事恨不得为她亲力亲为,为她后半生操心铺路,只求她一世平安。兄长之心莫过如此。”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问你。”陈竹白忽然看过去,“往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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