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鸾 第99节
两人准备从承恩侯府北门出去,省得再和府内那些势利眼有攀扯。
马车候在北门不远处, 侧边还立着一位身着鹤纹官袍的男子,正是虞昭的舅父, 徐太傅。
虞昭没想到舅父会亲自过来, 还算准了他们会从北门出府, 她一时又惊又喜,连忙松开萧胤的手,如同乳燕归巢般, 朝徐太傅快步走去道:“舅父!”
萧胤身侧空落,他凤眸微垂一瞬,跟在虞昭身后走向徐太傅。
徐太傅眉目慈蔼, 早在虞昭年幼时, 他便已将她当作亲闺女看待,如今见虞昭气色尚佳, 欣喜时眉眼舒展一如从前,徐太傅原先紧绷的心弦此刻微松, 严肃的面容难得露出丝笑意道:“许久不见昭儿,你在西祈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虞昭眉眼弯弯, 旋即她见萧胤跟了过来,遂朝徐太傅介绍道,“这是西祈太子殿下。”
徐太傅抬眸望向萧胤,见对方仪表堂堂,眉宇间威仪浑然天成,遂拱手道:“见过太子殿下。”
萧胤在那册子上见过徐太傅的画像,此时微微颔首:“太傅不必多礼。”
徐太傅寒暄道:“老臣思虑不周,午后曾派人传信给承恩侯府,未曾料到两位舟车劳顿。”
虞昭却全然不知舅父传信之举,不禁抬眼看向萧胤:“是殿下替我回了?”
萧胤淡声道:“孤无意吵醒你。”
“无妨,等昭儿得了空闲,改日再到太傅府一叙不迟。”徐太傅见西祈太子这般体贴,不禁笑了声道,“自你嫁去西祈后,舅父倍感思念,故而先来瞧一眼。”
虞昭弯了弯唇:“明日我来舅父府上用午膳。”
徐太傅笑容满面道:“好好好,若太子殿下愿一同赏光,老臣便让府内添一副碗筷。”
萧胤听了并未拒绝:“若是明日无事,孤会陪她过来。”
说罢,三人念及宫宴时辰将至,便坐进马车内,赶着去赴宴。
……
凉州皇宫向来是出了名的奢靡富丽,殿内金器玛瑙随处可见,无数良工巧匠在其上雕刻出繁复的花纹,放眼望去不禁令人目眩神迷。
虞明惜坐在席间,冷不防察觉到有人用手肘戳自己,她不禁转头看去,发现是孟府的官家小姐,此刻正好与她席位相邻。
对方名为孟玉,素闻西祈太子大名,此刻忍不住朝虞明惜打探消息道:“听说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下榻承恩侯府,那你岂不是见过两人了?”
虞明惜点了点头,想起萧胤此前对她的冷淡,她心中不忿,故意拧眉支支吾吾道:“嗯,见是见过了……”
“怎了?其中难道有故事?”孟玉顿时好奇地挑眉。
虞明惜满脸为难,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说道:“三姐姐待人好生冷淡,她这般做派,连带西祈太子对侯府也没个好眼色。此后侯府还要负责两人的膳食,就怕他们挑三拣四的……”
“啊……”孟玉并不傻,她早就听闻承恩侯府那些旧事,此刻没想到虞明惜会这般说太子妃的坏话。
何况人家还没吃侯府一顿饭呢,这小妮子倒是先假设上了,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愣了半响,最终只讷讷说了句:“这样啊。”
此刻孟夫人拧了拧眉,一个眼刀飞向孟玉,显然是警告之意,让她别瞎议论。
孟玉接收到自家母亲的眼神威慑,遂缩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不再和虞明惜搭一句话。
“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礼官这一声高呼,惠安帝由皇后穆氏亲自扶着,步履蹒跚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下,两道白眉不时轻颤,脸上细纹密布,显然年事已高。
底下的人见此纷纷行礼:“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
惠安帝轻咳了声,随后沉声道:“众卿平身。”
宦官瞅准惠安帝落座的时机,上前低声禀报道:“启禀圣上,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已在殿外。”
惠安帝颔首吩咐道:“宣其入殿。”
随着宦官一声“传西祈太子、太子妃入殿觐见”,众人的目光纷纷向殿门处望去。谢承素原先一直低头品酒,此刻也不禁抬眸望去,随后他眼底顿时变得黯淡无光。
虞昭和萧胤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场东楚众人早已领教过虞昭的美貌,此刻依旧被她惊艳。她身侧的西祈太子身姿高挑,面容俊美无俦,两人仿佛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倒是瞧着颇为养眼。
齐靖淮此时终于见到萧胤,他面容不动声色,心底却在盘算着一出好戏。
孟玉见着虞昭光彩照人的模样,又看了眼身侧虞明惜微微扭曲的面容,她顿时有些了然。
此刻虞昭和萧胤缓步走到殿中央,朝座上的惠安帝和穆皇后道:“西祈太子(太子妃)见过圣上、皇后娘娘。”
惠安帝又咳了声,旋即缓缓道:“平身,赐座。”
穆皇后有些讶异地挑眉,没想到这西祈太子相貌极其出色,她不禁望了眼下方的昌平公主。
当初惠安帝曾问过昌平可愿意和亲之事,后来被她嫌路途遥远,便拒绝了。
昌平公主齐清伊是穆皇后所出,自幼娇生惯养,及笄后一大喜好便是豢养面首,导致凉州世家公子无人敢娶。如今她见那西祈太子如此俊美,眼睛都快看直了,回过神来后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居然错失了嫁给西祈太子的良机!
若当初答应了父皇,她嫁到西祈去,那些流言蜚语也传不过去,日子定能幸福美满……
萧胤察觉到齐清伊那道直勾勾的目光,他拧了拧眉,抬手扶着虞昭,随后两人便一同落座于席间。
惠安帝望着两人落座,老态龙钟的脸愈发迟缓,此刻慢吞吞道:“西祈太子携太子妃远道而来,朕按照礼节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好生款待你们二人,至于寿王之事……”
他话说到一半,便显出几分有气无力的态势,索性道:“靖淮,你来说。”
齐靖淮望了眼惠安帝的疲倦之态,他朝萧胤勾唇一笑,丝毫不见嫌隙:“在下东楚七皇子,当初碰见西祈寿王爷时,发觉其行踪鬼祟,遂把人留下盘问了番。只是寿王爷似乎被吓得不轻,如今正在客院内养病。父皇派太医查探其病情,怕是有了中风之兆,不便挪动。”
虞昭听后不禁在心中暗道,既是如此,东楚此前为何不派人传信过来,谈及寿王的病情?
如今偏偏等萧胤和她来了东楚后,方才提及寿王养病之事,只怕是个托辞。
萧胤淡声道:“既如此,孤理应前去探望皇叔。”
他话音落下,殿内却是另一人接了口:“太医有言在先,寿王爷如今病情不稳,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刺激,太子殿下与寿王爷同为西祈皇族,还是改日再去探望吧。”
说话者是东楚三皇子齐靖睿,此刻他语气颇为直接,不仅抢了齐靖淮该说的话,甚至还隐隐挑衅地看了眼七皇子。
齐靖淮瞧着面色不改,心中却暗道一声蠢货。
萧胤凤眸瞥了眼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模样,他不疾不徐道:“孤听闻皇叔病情,一时心焦万分,不如让身边的随行太医进去瞧一眼,两位觉得如何?”
三皇子丝毫不知齐靖淮的计划,更不知其中猫腻,此刻正好想进客院去查探情况,遂抢先答应道:“好,我亲自陪着随行太医一起进去瞧瞧。”
齐靖淮被他给气笑,哪能不知齐靖睿的小心思,无非是想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怎料却被萧胤利用,竟然直接答应了这等要求。
若是西祈的太医入了客院,发觉寿王的异常……
他只得装作不在意地提醒道:“三哥,你身份尊贵,去客院多有不妥,万一吓着寿王该如何是好?”
三皇子若有所思,随后灵机一动道:“那我也派个手下过去,这样总万无一失了吧?”
齐靖淮闻言一顿,他没料到这人蠢到如此境地。
惠安帝看了眼萧胤,心知对方势必要派人见到寿王,方能安下心来,遂缓声开口道:“靖淮,你也派人过去,务必让西祈太医给寿王好好查探一番病情。”
齐靖淮只得拱手道:“儿臣遵命。”
三皇子见惠安帝并未反驳自己,顿时得意地朝齐靖淮挤眉弄眼,似乎在炫耀自己更为得宠。
萧胤面容寡淡地垂下眼帘,饮了口酒。
虞昭见事情进展顺利,她顿时松了口气,抬眸时却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是她当初差点嫁过去做侧妃的那位端王。
她愣了愣,眼见对方很快转开视线,面色恢复如常,然而方才那阴毒的眼神不似作假。
虞昭不禁又想起齐雁雪之死,齐雁雪正是端王的早逝原配所出之女,自幼颇得端王宠爱。她此刻心内紧张不已,下意识抓紧了身侧萧胤的衣袖。
不料男人很快回握住她的小手,以只有他和虞昭才能听见的声音,沉声道:“别怕。”
两人这般举动正好被矮桌遮挡,旁人瞧不见。
虞昭微微一怔,她抬眸望向萧胤,见他凤眸带了丝冷意,又想起忍冬此刻就在身后,一时心下稍定。
……
待酒过三巡,虞昭实在忍不住周围的酒味熏天,她起身朝殿外走去。
忍冬和葶花两人寸步不离地跟在主子身后。
此前虞昭也曾进过宫,记得初来东楚皇宫时,她便被这儿金碧辉煌的一切吸引了目光。可如今见着眼前这些雕梁画栋,虞昭却无暇欣赏,准备待身子舒服些了,便回到席间。
不料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子饶有兴致的声音:“西祈太子妃,许久不见。”
齐靖淮从竹林后缓缓现身,见虞昭一瞬警铃大作的模样,他唇边噙着丝笑意。
第153章
虞昭不自觉微退了步, 她直觉齐靖淮不怀好意,况且两人从前也不算熟络,此时遂生疏地回了句:“见过七殿下。”
说罢, 她便暗自琢磨着如何离开此地,周围都是些花丛,唯有正前方一个出口。
齐靖淮却在此时上前一步,恰好封死了虞昭的所有去路, 他故意语气暧昧道:“如今太子妃愈发令人刮目相看,那西祈太子真是好福气,能得你这般聪慧的美人相伴。”
虞昭菱唇紧抿, 她愈发觉得齐靖淮居心叵测,遂扭头示意忍冬上前, 并未接七皇子的话茬。
然而还不等忍冬将太子妃护在身后, 齐靖淮突地击掌三声, 暗处便出现了数道黑影,连连朝忍冬和葶花的方向发射绳索,竟是将两人都给缠在原地, 动弹不得。
葶花手中的灯笼落在地上,她忍不住惊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想挟持太子妃不成?!”
虞昭没料到齐靖淮早有所备,一时竟不知所措。
此刻周遭已然昏暗下来, 光线明明灭灭, 她都不知那些人是何时埋伏好的,
就在虞昭愣神之际, 齐靖淮大步走到她跟前,一记轻笑溢出唇边, 让人听了不由背脊发寒:“太子妃无需惧怕,我只是想送你一份见面礼。”
说罢, 他伸手朝她腰间探去,不料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给截住,顿在半空动弹不得。
萧胤在齐靖淮身后出现,尽管此时眼前一片昏暗,他仍敏锐地察觉到有东西从齐靖淮衣袖中飞了出来,直直冲向虞昭,甚至能隐隐听见吐信声。
齐靖淮微微一愣,没料到西祈太子会在此时出现。
正当他不得不改变主意,想出手拦住那东西时,萧胤已然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其七寸,随后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后,随后便不见那东西再有任何动静。
与此同时,萧胤另一边大掌陡然收紧,丝毫未曾手下留情。
他凤眸沉暗,眼底风暴骤然凝聚,此刻冷声道:“七殿下,你好大的胆子!”
齐靖淮顿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他额前汗珠骤然滚落,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地收回了手,直到他缓过来之后才笑着回道:“太子殿下,我只是与太子妃叙叙旧,彼此同为东楚人,想来你不会介意吧?”
虞昭只听见方才“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某人骨裂的声音。
她连忙从地上拾起那灯笼一看,只见暗处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忍冬和葶花都解除了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