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乎你

  一位名叫菲利普·津巴多的心理学教授曾经进行过这样一个实验。
  他招募了一批身心健康且平日里都遵纪守法的大学生,并把他们随机分为两组:一组作为“犯人”,另一组作为监狱的“看守”,还有部分学生作为替补。
  他们在教学楼地下室改造的监狱中,给扮演看守们的学生依次配发了警棍、警服、墨镜等一整套规范的服装,而所谓的犯人们被真正的警察从家中逮捕,换上囚衣,使用数字代表身份。
  所有人就这么开始一个关于“人性”的实验。
  一开始,一切都按部就班,所有人也都相安无事,但是渐渐的,他们开始逐渐投入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里。
  尤其是“看守”的身份,他们手握警棍,以警察的权威压迫,开始折磨以及羞辱那些挑战自己权威的犯人,变得残暴不仁。
  而犯人们则从挑战逐渐变得服从、恐惧、乃至最后心理崩溃。
  这个实验刚开始就有人退出,以至于最后局面完全失控,原本预计两周的实验仅仅在持续六天后就被迫中止。
  这就是“路西法效应”,即人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下,哪怕是好人也会犯下罪行。
  因为他们掌握了权力。
  而所谓的权力,那样浮躁和飘飘然的至高感,会驱使人类丑陋的本性去不断奴役和占有。
  方晚从温华这里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利用他所给予的权力来行事。
  先是第一次说自己想吃什么。
  第一次吩咐温华的下属为她办事。
  第一次耀武扬威,压制住戴玉莹她们,对自己俯首称臣,低三下四。
  再到温相智,方晚太懂一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心智是何等的肤浅,她利用温华的权力进了这座宅子,然后故意激怒她那颗不得所爱而浮躁的心把自己推下楼。
  然后,她再次利用温华的权力,她知道那些躲在暗处不敢出来的女仆虽然听到了自己也回击温相智,甚至有的人可能看到了她有提前预防被推下楼的举动,但对比一个即将要被赶出温氏的女孩,和一个蒸蒸日上永远为温氏所护的温华,她们太懂了。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冒着得罪温华的风险去揭穿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然后去庇护另一个平日里看不起你、奴役你、嘲讽你的大小姐吗?
  同理,在方晚摔下去之后,温华连看都没有看温相智一眼,抱着方晚就冲了出去。
  而呆在温华怀里的方晚,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无助哭泣的温相智。
  ‘你看,他无条件信任着我,就算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他也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他甚至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方晚想告诉她,别再沉溺于爱情了,它不值得并不是因为爱情不值得,而是因为这个人不值得。只是大多数人都看不清这一点,又或是看得清,却依旧沉沦。
  所有的结果出来时,方晚没有任何问题,医生对她的皮外伤进行的消毒,剩下的淤青嘱咐温华二十四小时内先冷敷再热敷,补充营养,适当运动等一些常规话术。
  之后,温华就带着方晚回了太平山顶。
  开车的路上,温华一言不发,深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前路。
  刘姨见他们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温华抱着方晚,露出的肌肤上有淤青的痕迹,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
  “去拿毛巾和冰袋来,先冷敷。”温华没多说,径直上了楼。
  他将方晚小心地放在床上,随即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方晚捧着水杯,看他走到窗前,阳光铺满他的全身,高大的身姿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在他手指捋上头发向后拉时,细软头发压平又翘起了边角,双手最后放在腰间,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油光绿叶招摇。
  平和又诡异的沉默。
  方晚垂眸,小口地喝着水,身上的痛在身体打算完全放松时更加显着,让她有些后悔。
  其实她真没必要用那种办法,温相智这种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错的都是别人,但她要真有什么坏心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对她也许就只是嘴巴上过过嘴瘾。
  “为什么要那么做?”
  温华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突兀地响起,以至于方晚没反应过来,傻傻地回了句:“什么?”
  刘姨端着盆开门进来,瞧了一眼温华,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温华转过身:“我来就好,你下去吧。”
  刘姨看了一眼方晚,又看了看脸色平和的温华,点点头:“好,那你好好照顾方小姐。”
  关上门后,这间空旷巨大的卧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华站了会,额前的碎发凌乱,双眸微微眯起,暗光凌动,他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小腿上的伤痕,视线有些紧张起来。
  他终于拉动长腿,走到床边坐下,从盆里拿出毛巾放在她肿起来的部位盖住,再拿冰袋贴着,猝然冰冷的感觉让方晚颤了一下。
  那些细密的又凌乱的伤痕在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上留下了丑陋醒目的痕迹,拉开的线条露出红得刺目的颜色。
  温华的眼尾在不自觉地抽搐。
  方晚再装傻就显得过了,有些局促地玩手指,嘴里嘟囔:“……你在因为她生我的气吗?”
  那语气里甚至还有点不服气。
  温华抬眼,略微惊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我只是觉得她对你来说也很重要。”方晚噘嘴,“毕竟你曾经对她有类似于父亲一样的角色,那只小猎豹死了你都那么伤心,更何况我伤害了你的家人。”
  “她比不上萨林在我心里的重要性。”温华冷哼,冰袋在她肿胀的肌肤上滚动。
  方晚一愣:“这么惨吗?为什么啊?”
  “……”温华短暂地沉默,垂眸,指尖在她的肌肤上缓慢滑动,“……动物可比人类忠诚好懂。”
  方晚转了转眼珠子:“那你们都挺可悲的,你跟她都是,温相智一定很绝望,她是你从小带大的人,可你都没有付出过感情。”
  “我曾经付出过。”温华笑了,“不过早已消散……她做的蠢事太多,严重拉低了我们温氏的水平。”
  在那个夜晚,她光着身体爬上他的床的时候,温华是极度失望的。
  一次的失望,就不会再有后续了。
  他对人类的信任以李决楚为基准作为判断,一次的结果,就不会给别人第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愚蠢的仁慈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法估计的毁灭性后果,那样的后果,温华自认无法承受第二次。
  方晚看着他,那眉眼如画的模样,绷紧的情绪已经渐渐平缓,她按住他的手,在温华疑惑抬眼之际,她突然起身,坐到了他怀里。
  “既然这样,那你还对我这幅表情?”方晚还是有点不服气。
  温华无可奈何地抱紧她,真的抱的很紧,那仿佛叹息般的语气好似很后怕:“你太令我揪心了你知道吗?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拿你的身体去冒险!你要真那么讨厌她跟我说就行了!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去做!但你就是不能这么不在乎你的身体!”
  那个楼梯,摔下去,要是脑袋撞到哪里,要是她哪怕有提前的准备但还是出了意外,要是有什么内伤……啊……温华真的想想都后背发凉。
  他不明白方晚怎么能这么义无反顾,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出事,因为并没有值得她停留的人或事一样。
  “这样啊……那…你最爱的人是谁?”突然,方晚眨巴着大眼睛问,亮晶晶的,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
  温华平缓了一下心情,抱住她坐好,拉住她放在胸前的手:“我姥爷。”
  “那你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呢?”
  “十四岁之前的时光。”温华毫不犹豫地回答,把玩着她的手指时,从指缝插入十指相扣,“以及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每一秒,每一分,对于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方晚笑了,手指在他的指缝间弯下,搭在他的手背上:“你姥爷对你一定非常好吧。”
  “对,他对我很好,在我明明有爹有娘却又跟死了双亲一样的幼年童年青少年时期里,他是对我倾注了所有爱的人。”说到这,温华微微蹙眉,眼眸中带了些歉意,“我很抱歉,晚晚,如果你要问我我姥爷跟你掉进了水里先救谁,那我会救他。我很抱歉。”
  方晚用肩膀忸怩地顶了一下他的胸膛:“这并不需要抱歉,而我也不会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一个正常的人都不应该这么问,他们有什么资格跟生育或养育你十几二十年倾注无数心血的人相提并论呢?镜一,你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温华笑,嘴角的弧度温柔俊美,他微微低头,问了问她的额头,柔软有眷恋:“不过现在我姥爷已经去世了,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无论是我妈还是谁掉水里,我都会先救你,管他犯法犯罪也好,我都只救你。”
  “去你的吧。”方晚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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