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臣 第5节
宫宴这般模样是简翊安没有想到的,他才觉得对方乖巧听话,如今却又变得叫人难以应付,就算听出对方夸大了陈词简翊安也没法训斥对方,毕竟自己每夜在外边过夜是事实,若是叫对方说了出去那简翊安绝对会因此吃大亏。
于是简翊安思考了一番最终点了头:“那今晚我便去陪荷儿,荷儿不必害怕。”
“谢殿下。”宫宴听到简翊安这回答也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简翊安会答应自己。他本也只是想逗一逗对方。
交谈完两人之间便又陷入了沉寂。
直到这晚膳用完,简翊安便叫宫宴先回了屋。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临别之际,对方竟是贴近几步,趁他不备在他的唇间稍稍落下了一吻,点到即止,随即话语亲昵暧昧,在他的耳边缓缓道:“那荷儿便回屋等着殿下。”
说罢,对方便转身离了去,丝毫没有给简翊安反应的机会。
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简翊安温和俊逸的面容突然浮现了一抹嫌恶,他伸手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唇,鼻间还萦绕着对方浓郁的脂粉味道,叫他有些作呕。
他迟早会将对方休掉。简翊安这般想着。
可那也只是迟早而已,并不是现在。
在自己书房又拖延了许久后,简翊安还是朝着卧房走了去。天色已晚,院中的灯笼将院子照亮了一些,站在院子门口,简翊安还能看到屋内闪烁的烛光。
对方似乎还没有休息。
这叫简翊安有些不安。
在杂乱的思绪之中,简翊安还是推开了自己卧房的门。屋内的烛火昏暗摇曳,可简翊安还是看清楚了屋内之人的身影。
对方正坐在窗前,窗户微微开了条缝,显然是看到了简翊安从院门走到屋内的全过程。
见简翊安进屋,对方这才将窗户掩上,微微侧过身子抬眼看向简翊安,眼中还带着那抹笑意:“殿下来了啊,可叫我好等。”
简翊安一边将房门合上一边故作歉意道:“又处理了些事情,一回神都已经这么晚了,下回荷儿不用等我,自己先休息就行。”
宫宴哪会看不出简翊安的心思来,他起身一步步朝着简翊安走去。讲真的,简翊安虽然这性子很是虚伪,可对方这具皮囊却是不错,虽不算惊艳,却叫人看着极为舒服,眉眼之间那伪装出的温和气质和其很适配。
也幸好宫宴是个老江湖了,比简翊安更能装的他都见过不少,这才能一眼看穿。
按照宫宴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简翊安还是太嫩了。各种意义上的。
“殿下,忙了一天,累坏了吧,要不要荷儿服侍你就寝。”宫宴说罢便要伸手去触碰简翊安的衣领,却被简翊安不着痕迹地避了开,转身朝着屏风后走去。
“荷儿千金之躯,倒也不必服侍我。”简翊安一边脱着自己的外袍一边低声道,他不喜欢对方碰他,倒也不是讨厌对方,只是自小到大简翊安便不喜任何人靠近自己,就算是自己的贴身小厮也不例外。
“千金之躯又怎样?还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宫宴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调侃了一句。
简翊安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脱衣的动作也迟钝了片刻。
他总觉得对方说的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等将外袍褪下,简翊安招呼对方快些睡下。
宫宴没有拒绝。
他侧着身子躺在了床上,脸上的脂粉尚未褪去,可显然简翊安并不在乎他抹不抹脂粉,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整个人僵硬地躺在床沿处,背影看上去格外冷漠。
看着简翊安的后背,宫宴觉得新奇。闯荡江湖的时候可从没有人敢把后背对着他。
就算整个江湖之中宫宴的好友并不少,可其中真正对他真心实意的又有几个呢?哪个不是屈服于他的实力和剑术?
想到这宫宴眸色软和了些,思索片刻竟是将手环到了对方的腰间。
简翊安感觉到身后人抱上了自己,脸上渐渐浮现不满,但好在对方看不见。
他纵容了对方。
宫宴见状心情更为愉悦,他身体偏寒凉,如今身旁躺着这般温热的一人倒是不错。
烛火渐渐熄灭,说是一同入睡,可实际上谁都没有睡好。宫宴习武多年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多,简翊安则是不太习惯身边躺着旁人。
就算对方是他过门的正妻。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躺着,直到深夜,简翊安终于是熬不下去了,最终还是沉沉睡了去。
简翊安一睡着宫宴便大着胆子起了色凑近对方好好瞧了一瞧,甚至还调侃着唤了对方一声:“殿下?”
无人回应,对方的呼吸平稳,是真的睡着了。
“胆子倒是不小。”宫宴哼笑一声。对方竟然真的敢在他面前入睡,也不怕他一时兴起扭断其脖子。
宫宴自诩并不是什么好人,江湖混久了也总会沾着点杀戮气息。他也不是什么大侠,从来都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恣意放纵,从不受人牵制。
想到这,宫宴垂眸看着身下之人。
就算已然入睡,对方却依旧皱着眉头,明明年纪不大偏偏整天装作一副老成的模样,叫人看着便有趣。
对方这张皮囊看久了便也腻了,宫宴想看些别的。
“希望你能活久点。”
宫宴微微一笑,伸手将被褥扯上来了一点,体贴地帮着简翊安盖好,甚至还细心地给其塞了塞紧,“三皇子殿下,贵安。”
第6章 决策
这日的简翊安比任何时候气恼,只要一想起简长岭离京时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他便恨不得当场将对方踹于马下。
又是这样!不过是欺他无人帮衬罢了。
他瞧着手头的文书,最终还是心绪烦乱到一页都没有看进去。
“阿木,进来。”简翊安唤了外边的小厮一句,等对方进来便叫他帮自己将文书都收起来。
他需要出去散散心。
可说是散心,走来走去都不过是重华殿这般景色,多年来不曾变过。简翊安其实是喜欢安逸日子的,只是他不甘心。他不想就这样任人摆布地过一辈子。
想着想着简翊安便走至了处假山后边,正巧撞上了一个丫鬟,对方正小跑着,结果一下便撞到了简翊安怀中。
其手中的风筝线也顿时失了力,天上的风筝也开始摇摇欲坠。对方的身形摇晃了两下竟是站稳了,嘟着小嘴抬眼对着简翊安就是一记怒视,可还没等她张嘴一记熟悉的声音便从其身后传来,盈盈笑着:“抱歉殿下,风灵还小,不懂事,殿下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听到这声响简翊安瞬间便也头疼了起来,这不是他那皇子妃又能是谁?
想来也是晦气,他就不应该今日来散心。这散着散着反而是更添了一抹烦绪了。
见简翊安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片刻,宫宴脸上的笑意更甚,径直上前一手将风灵那丫头捞到了身后,随即看向对方,看似贴心地慰问了句:“殿下今日看上去好像有心事,不如和荷儿说一说,让荷儿给你分分忧?”
可就算这么说,简翊安又怎么可能真的将烦心事说与对方听。
“谢荷儿关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心事,荷儿多想了。”正说着,天上摇晃的风筝正巧掉了下来,直直就砸到了简翊安的头上。
可真是……简翊安将那风筝拾起,面前的女人脸上的神情不变,见简翊安看他才悠悠换上了一副歉意的模样,上前将简翊安手中的风筝接过。
“风灵!还不快和殿下谢罪。”宫宴假意骂了风灵那丫头一句,实则一直垂眸瞧着简翊安变幻的脸色。
简翊安心头的不悦最终被强行压下,他早就习惯了这般情形。
见那个叫风灵的丫鬟动作生疏地给他行了一礼,简翊安语气缓和了些,装作了副大度的模样与宫宴开口道:“无事,荷儿你本就是江湖长大的,想必你的丫鬟也是,既然嫁给了我那这重华殿便也是你的家,活得恣意快活一些便可,不必太过拘谨。”
简翊安话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也是在宫宴的意料之中,他顺势将手中的风筝递还给风灵,随即便拉着简翊安去了一旁的亭子坐着喝些茶。
简翊安本是不愿的,可他若是拒绝就好像还在生气一般,想到这简翊安只能无奈地任由对方将他带到凉亭之中。
“风灵,给殿下倒个茶。”
宫宴一边指挥着风灵那个小丫头一边和简翊安笑道,“风灵这丫头自小就在我身边,我爹本就不怎么管束我,自然也不会有人去管束她,使得她性子这般随性还请殿下见谅。”
简翊安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想来这叫风灵的丫鬟以后也不能管束了。
简翊安并未生气,若是对方乖乖的不惹事,那他也不想在其身上费心。他有着比管束这些更大的野心。
温热的茶水被递到简翊安眼底下,简翊安这才发现握着茶杯的那双手并不像普通女子那般如同羊脂玉般细滑,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甚至能隐隐看到一些在大家闺秀身上看不到的茧子。
大抵是察觉到了简翊安的视线停顿,宫宴也不慌,只是顺着对方所想说了下去:“殿下也说了,我自小在江湖之中长大,自然是要舞刀弄枪的,手粗糙些也算正常,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不会嫌弃。”
简翊安将那杯茶接过,凑在嘴边喝了一口。令简翊安诧异的是颐尚荷给他的茶竟是格外香甜,唇齿留香,是上等的佳品。就连简翊安这个自小在皇宫长大的三皇子都不曾喝过这般珍贵的茶。
“是吗?”
听到简翊安这话,宫宴竟是顺势牵起了简翊安的手,事实上相比于宫宴自小习武,简翊安这个在皇宫里边养尊处优的皇子的手反而是修长如玉,摸着也是细腻光滑。
宫宴端着简翊安的手端详了片刻,在简翊安不耐前松了手,随即又悠悠朝着一旁赌气的风灵开口道:“风灵,去取点茶叶出来给殿下。”
看着风灵那丫头气鼓鼓离开的背影,宫宴转过头对上了简翊安眼中的不解,于是贴心地解释道:“这茶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嫁妆,乃是上任武林盟主送的,因为产出很少,一两便值千金,殿下也带去尝尝。”
“这般贵重?”
简翊安听到这话皱了皱眉,“还是算了吧。”
“殿下和我客气什么?”宫宴早就打听过简翊安喜欢喝茶,想来送对方这个对方也不会真的拒绝。
正如宫宴所想,在拿到茶叶的那一刻简翊安的眸色都闪烁了一下,今日的烦闷也尽数散去。
“倘若殿下喜欢的话荷儿还有很多,到时候喝完再来荷儿这取就行了。”瞧着简翊安不加掩饰的高兴模样,宫宴竟是觉得比平日里那个总是装作温文样子的三皇子要鲜活得多,叫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所以殿下现在能和荷儿说说在烦心什么了吗?”意识到时机成熟,宫宴终于是将自己伺机已久的问题抛了出来。
成婚这般久,可这宫廷之内的事却和宫外差不多无趣,宫宴唯一的乐趣来源可能就是他这位所谓的夫君了。
宫宴这个问题也叫简翊安迟疑了好一会儿,他并不喜欢对方,可奈何收了礼也不好糊弄,于是想了想简翊安最终还是将江州那事简单说了两句。
江州饥荒一事其实宫宴也早有耳闻,这事已经闹了很久,听闻朝廷也管了很久却迟迟不见效果,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江州百姓会因民不聊生而造反。
“可江州这件麻烦事,殿下不觉得接手了反而会是个烫手山芋吗?”听到简翊安妄图接手这件事,宫宴有意地问了句。
可简翊安却摇着头。
“这种麻烦事我见多了,可江州百姓是无辜的。”江州饥荒这么久,一直以来也都是简翊安在和父皇上报关心,谁想凭着贵妃几句话这件事就交给了简长岭,实在是叫简翊安不甘心,也不能放心。
“正如殿下所说,这事不是已经交给二皇子殿下了吗?殿下也不必太过关心。”
宫宴刚说完,简翊安就忍不住嗤笑一声,竟是嘲讽了一句,“就凭他那脑子,能看出点什么?又能做出点什么?只怕到时候都是表面功夫。”
简长岭自小就被贵妃宠着,也从未受过什么苦,只怕还觉得这是件轻松的差事。
这也是简翊安不甘心的一点。
他在江州这事上费了这么多人力和财力,绝不能叫简长岭占了便宜。
片刻的沉默后,宫宴突然开口,竟是认真地提了个建议:“若殿下真的关心江州人民,为何不直接前往自己去当地看一眼?其实殿下说是做了许多事,不也是从未去江州看过吗?”
宫宴这么一说,简翊安也是愣了一愣,但也很快明白了对方说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