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待归人 第158节

  僵硬的骨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破裂的肢体混合着血液从空中沉闷地坠落,砸在地板上翻滚,屋里转瞬便溢满血腥。
  直到回声消散,才露出一个微微气喘的声响。
  安隅抬起手臂,用手腕的绷带拭去额头和眼皮上被喷溅的血污,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尸块。
  利用空间撕裂一个人,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前提是要有所预备。
  他不知道刚才的死亡是幻觉还是预知。
  但在这离奇的第二次机会里,他没有再犯错。
  终端的震动也停歇下来,安隅盯着空空如也的水泥柱,把终端从口袋里摸出来,看了一眼屏幕。
  生存值100%,他并没有受任何伤。
  精神力100%,也不至于产生太过强烈的幻觉。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预知?
  他略带茫然地舔了下嘴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激发出这一类的能力。甚至别说预知了,此刻由于过度紧张和爆发性使用能力,他感到自己的大脑都有些空洞。
  屏幕上的小章鱼人突然皱眉,弹了一条消息。
  -终端是不是坏了?
  安隅深吸气,闭了闭眼,让自己归于平静。
  而后才打字回复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章鱼人神情有些担忧。
  -时间突然重置了2.08秒。这不是一过性的卡顿,我检查了一下,它现在仍然比标准时间慢2.08秒。但你所在的地区时间是正常的,似乎只有这台设备发生了故障。
  安隅错愕间,小章鱼人困顿地用钢笔戳了戳桌子。
  -我也受到了终端影响,刚才我在想21这会儿在干什么,很莫名其妙,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又冒出来了一次。
  作者有话说:
  【废书散页】35 真知所在
  神秘的真相难以寻觅。
  但讽刺的是,
  它常被无关紧要的人粗暴地掌握,
  流传在那些你以为离经叛道、荒诞可笑的传说中。
  ************
  ps:混乱与熵增的解释,有科学的部分,也有配合神秘世界观自设的,请别太纠结。
  第87章 95区重现·87
  尸体的皮肤和毛发之下, 人肉和大团的石膏生硬地凝在一起,已经难辨边界。
  蒋枭觉得人类脂肪和肌肉组织不可能与石灰相融,可他花了很大力气, 也没能把那些肉从石膏上撕下来。
  秦知律盯着已经空掉的柱子,弯腰捡起另外几幅手稿一步一步退下台。
  无事发生。
  他若有所思道:“人类与雕像的畸变。可惜畸变者死亡,无法判断究竟是这幅画特殊, 还是所有手稿都不能离台。”
  蒋枭把尸体和手稿拍照传回主城,“我倾向于是唯独这一幅特殊。没什么凭据, 只是直觉……”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刚挂电话进来的卡奥斯被这场面吓得脸色煞白。
  蒋枭朝他招了下手,“看看尸体, 认识吗?”
  卡奥斯哆嗦着走上前, 隔着几米扫了一眼就点头,“温德先生,他是99区很有声名的猎人。人高马大,勇猛稳妥,手下带着一支三十多号人的猎队。”
  他一边哆嗦着解释一边低头发消息,很快就收到了回复,“猎队里的人说, 他十天前打猎回来后重感冒,只能在家休养。那场捕猎收成很好, 足够他们度过接下来的淡季, 所以队员们这几天就没打扰他。”
  蒋枭问道:“99区居民很崇拜他的猎运吗,到了信奉的地步?”
  卡奥斯惊讶,“那不至于, 您为什么这么问?”
  “他人还活着时, 形象就已经被雕上柱子了。”
  卡奥斯闻言露出迷茫的神情, 看向蒋枭背后空空如也的柱子,“在哪儿?”
  一直低头坐在角落里的安隅忽然抬眸看过来,低声问道:“这个柱子从前有图案吗?”
  “没有啊。”卡奥斯茫然,“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柱子,支撑着上面的占卜室,从来没做过雕饰。”
  蒋枭意味深长地看了安隅一眼,又问,“温德有家人吗?”
  “只有一个老母亲。他从前娶过妻,但没多久老婆就被畸种杀死了,没有再娶。”卡奥斯又看了一眼地上说不出是人还是石块的玩意,赶紧挪开了视线,“我们去他家看看吧。哦对了,上峰派了新的对接员,诺伯特上校,他待会直接去温德家里与我们会和。”
  临行前,秦知律又把西耶那和伙伴的家仔细搜了一遍。伙伴的床上散着凌乱的被子,桌上扔着半碗没喝完的肉粥,已经因寒冷凝固了,卡奥斯说99区人只在晚上喝肉粥,猜测他是半夜突然有事而后消失的。但西耶那家里却很整洁,没有遗留信息,也没什么打斗痕迹。
  “昨晚冲上楼的那个家伙身份也确定了,是个‘锄子’,就是干资源采集的。”卡奥斯压低声汇报,“昨晚他在酒吧和几位同事喝酒,零点前就回家了,是后半夜又摸回来的。”
  雪路难行,汽车颠簸得不像话。蒋枭坐在副驾驶继续盘问两个杀手间的关系,安隅则看着车窗上的凝霜出神。
  小章鱼人说,在时间被重置前的第一个2.08秒内,他的终端里闪出过一个异常数据提示——某指标从100%迅速掉至0.1%,但它不具备那个指标的解读权限,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时间重置后,那个指标恢复了100%。
  安隅凝眉看着车窗。以百分比存在的数据只有生存值,那代表在被重置的时间里,他确实曾无限逼近于死亡。从温德突然进攻,到他折叠空间将对方弹开,而后那家伙二次攻击并真的差点杀死他,再到时间被神秘地重置——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两秒内,太快了,快到他甚至没有听见终端的生存报警。
  而被重置的只有他和畸变者之间的时间,秦知律和蒋枭都没受到影响。
  一只手从旁边搭上来,秦知律捏着他的肩膀低声问道:“后怕?”
  安隅回过神,缓缓摇头。
  在濒死的那一瞬,他确实曾被恐惧吞没——只有在那时他才明白,死亡真正降临和被恐吓濒死完全不同,0.1%的生存状态和极限控制在1%也完全不同,他那时已经感到身体所有器官的停止,意识深处甚至已明确自己的死亡事实。
  然而,滔天的恐惧只发生在一瞬间,当他预知到死亡已成既定事实,脑海里却翻涌起更为强烈的反杀执念。
  “很奇妙,长官。”安隅用手指隔着玻璃描摹着霜花的形状,“刚才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勇气。或许因为最害怕的事已成定局,反而可以无畏一切,只忠于达成目的。”
  那双金眸忽然失神了瞬间,他轻声道:“凌秋曾经说,他希望终他一生,能教我学会四件事……”
  “面包,慈悲,勇气与爱。”秦知律注视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有些柔和。
  安隅垂眸,“嗯,没想到您还记得。”
  凌秋只是个普通人,可却好像总能预言他的人生。甚至在死之前,他还最后启示他——敢赌上最后一线生机的人不会输。虽然那时凌秋已经意识模糊,非说是他从前让他提醒自己的。
  蒋枭忽然回头担忧地看向安隅,“您还好吗?连我都后怕。”
  “还好。”安隅神色平静,“幸亏我反应过来了。”
  他没有对蒋枭提时间重置的事,死里逃生的真相只有秦知律知情。秦知律要求他严格保密一切关于时间回溯的能力,从前的记忆回溯、眼下的时间重置,都绝不能被黑塔知晓。
  “发生的瞬间,你能感受到时间的编译方式吗?”秦知律用只有他们之间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安隅摇头,“太快了,我只感觉像被撕裂了一样……不,不是像,那是非常真实的撕裂感,就像死亡一样真实。”
  皮手套覆上他的手背,安抚地轻轻拍了拍。
  不知为何,被安慰时,安隅才忽然终于有了点后怕。他恍了个神,回神时已经反手握住了长官的手,隔着皮手套攥了又攥。
  有些遗憾。
  如果能真切地握到手套里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感受另一个人的手指,或许会更心安些吧。
  秦知律顿了顿,但没有挣开他,继续低声问道:“所以触发条件是濒死?”
  “也许吧……”安隅咬了下唇,又不太确定地摇头,“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再试一次。”
  话音刚落,秦知律却倏然沉声道:“不允许故意创造条件测试能力。”
  “嗯?”安隅抬眸,“为……”
  “绝不允许。”秦知律神情少见地严厉,“这和53区感染觉醒不同,后果无法挽回,你必须听话。”
  “知道了,长官。”安隅只得乖乖点头,“请放心,您了解我的,我不敢真的找死……”
  秦知律冷哼一声,“但愿。”
  *
  温德的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精神头还好,正在家里准备烙肉饼。
  “他应该又出去打猎了吧?最近霜雪太重,我听说其他猎队的收成都不好,估计他拗在外头不肯回来,这孩子……”老太太边用力揉着面团边摇头,“发着烧还要跑出去,烧得直说胡话,再强壮的身体也不能这样……”
  “说胡话?”蒋枭立即问,“什么胡话?”
  “他发烧都烧得神志不清了,突然跳起来念叨什么掩盖在雪里,然后扛起猎斧就冲出去了,拉都拉不住,问话也不理人。”
  “半夜?”
  “是啊。”老太太叹一口气,又慈祥地笑起来,低声自语般地数落道:“二十来岁时倒是血气方刚,常常半夜临时起意跑出去打猎,但这都十来年没有过了,我以为他长大了,没想到发一场烧又活回去了。”
  蒋枭沉默片刻,又问道:“感冒那几天,他睡得好吗?”
  “睡得时间挺长,但估计休息也不好,白天没精打采的。”老太太回忆了一会儿,“就是一直惦记着打猎,说梦到了猎神,下次出手一定收获丰盛。唉,他死了媳妇后满脑子就是打猎打猎,快来个姑娘救救我这傻儿子吧……”
  四人从温德家中出来,秦知律随手给黑塔发了节点汇报,而后说道:“非常明确的精神控制,超畸体可以渗入人的梦境,在梦中征召对方成为信徒,并驱使他们替自己做事。”
  蒋枭皱眉,“这就麻烦了,超畸体完全可以彻底混入人群,不露丝毫破绽。不过根据经验,这种超畸体普遍进攻性不强,或许会和95区的不同?”
  “但愿,希望不要是比95区的东西额外多出一项精神控制力才好。”秦知律又开始仔细看那幅羊皮纸画,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向安隅,“有没有觉得羊血的边缘很诡异?看久了像在波动,像能无限延伸。”
  安隅听懂了他的意思,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长官,其实我之前在降临状态下见到过这个。”
  他指着那个用粗沙砾划出来的人的轮廓,“客观上说,这个人影不算大,但却营造出了一种巨大的感觉,是吗?它很像我从前在浑噩之中看到的一个巨大的金色人形。”
  秦知律蹙眉,“金色人形……”
  安隅轻点头,“之前您让我去大脑看过尤格雪原的遗留资料,有三张照片。第三张照片里,当年雪原的天际出现一道刺眼的红光,红光另一边横卧着一道巨大的人形剪影,笼罩在金色光晕里。是不是很像这幅画?”
  秦知律神色更凝重,“那张照片绝不可能泄露,除非作画的人像诗人或典那样,有超自然的认知力,否则他必然是当年亲见过神秘降临的人。”
  “嗯,还有一种可能,是密切接触过詹雪等人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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