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待归人 第46节

  宁惊讶道:“虚相是什么意思?”
  “她们看起来就在地下不到一米的距离吧?可我们向下挖了十几米,什么都没有。她们就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在现实里只能看到投射的虚相。”
  “不是平行世界。”安隅忽然道。
  他把视线从地上那密密麻麻的诡异女尸上挪开,望向澄净的湖面。
  “是折叠空间。”
  祈愿湖有着一种童话般脆弱的美感。
  风在湖面上起了涟漪,一圈圈缓缓推向湖心,又静谧地消去。
  安隅脚尖踏上那涟漪,一步一步轻轻走向湖心。风吹落了他戴着的兜帽,垂在额前的碎发向后轻卷,露出一汪金瞳,瞳仁深处隐现红光。
  白发白衣的少年站到湖心,垂眸,看着安静躺在湖中心的一枚钱币。
  84区锦鲤神教特有的祈愿币——信祷之币。正面是首尾衔接围成圆圈的四条锦鲤,反面是一滴泪。
  长官没有说错,“状态”到来的边界的确在逐渐模糊。
  很神奇,明明他还没有受到特别强烈的刺激,但从踏入84区、感受到那些絮语和腥臭时起,他对空间的掌控感就像是忽然回来了。
  沉睡八天后,他以为自己会退步,但此刻,那种掌控感却似乎比53区时更强了。
  安隅用脚轻轻碰了碰那枚祈愿币。
  纹丝不动。
  “这就是入口。以这枚祈愿币为重叠点,有空间在这里被折叠了。”
  他说着闭上眼,试图打开那枚祈愿币上的入口。
  一瞬后,他又倏然睁开眼。
  被拒绝了。
  宁在身后忽然轻声道:“要为未出世的孩子祈愿的,锦鲤神教的教义——信祷者入。执念者得。释然者出。”
  风把宁轻柔的声音送到很远,在湖面上似有回响。
  安隅原本眸光冷厉,因为被拒绝而格外不悦。
  但听了这话后,眼神迷惘了一瞬。
  “为……未出世的孩子祈愿?”他茫然地看向宁,“我们吗?”
  潮舞吹了声口哨,“随便喽,脑海里随便想个未婚夫未婚妻,祈求未来的孩子基因熵不低于你们中较低的那一方就可以了。”
  她停顿了下,朝祝萄一抬下巴,“干脆,我和葡萄互相凑数,安和宁也互相凑数,安隅随便吧。”
  祝萄闻言笑道:“按照我们这群人的基因熵,也太难为教神了吧。”
  他们说笑着,纷纷随手捞一枚祈愿币开始准备祈愿。
  只有孤零零站在湖中心的安隅面无表情。
  首先,他不知道自己该拿谁做想象。
  其次,他的基因熵是零,无论他做不做这个祈愿,他的后代都不可能比他低。
  “安隅快点,我们最好同时进。”祝萄催促道。
  宁点头,“嗯,不要和奶妈走散。”
  安隅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弯腰捞起一枚祈愿币在掌心,闭上眼。
  他觉得自己应该会想到凌秋——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人都死了,还要被他这么精神骚扰。
  但没有办法,哥哥就是这么用的。
  祈愿开始的那一瞬,风忽然停了。
  安隅排空思绪,脑中的意识却怔了一瞬。
  他没有想到,出现在脑海里的会是一只漆黑光亮的小章鱼。
  或者说,是他的长官。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宁(1/3)我们
  睁开眼那一瞬间的感觉非常奇妙。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意志独立,但又怅然若失,像失去了很多东西。
  后来大脑的人告诉我,是“我”变成了“我们”。
  大脑的人还说,我更接近安宁从前的性格,平易近人,温柔得体。
  而安的脾气则有些出乎意料——安宁本人情商很高,从不会缩在兜帽里用沉默表达抗拒。
  我能感觉到,人们不太喜欢安,有事时从来都只和我商量,尽量不去招惹他。
  但我一直明白,我和安合在一起才会是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合起来后,安的存在感会不那么强。
  我常常亲吻安,他被我亲吻时会变得很平静,安静地抱着我。
  这样的吻无关爱情,那只是一个人的自我安抚。
  好吧,安或许确实是有一些性格缺陷。
  但我爱他。
  我爱那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自己。
  第26章 信祷之鲤·26
  微风再起时, 安隅睁开眼。
  被折叠进信祷之币的世界澄澈明亮,不见饵城的昏暗,也无野外的白茫。
  一身职业套装的高挑女人快步进入街角咖啡店, 在等咖啡的两分钟里托腮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她离开后,店长进后厨端了一大盘曲奇出来,笑眯眯地把它们一片一片摆成花瓣收入玻璃柜。
  背着贝斯的少女打着哈欠, 用钥匙拧开了街角酒吧门上锈迹斑斑的锁。
  这里像主城,但主城人的日子显然没这么闲适。
  街上人很少, 除了突然出现的两个异类外, 只有女人。
  安隅和安扭头看着彼此。
  安隅叹气,“看来还是走散了。”
  ——祝萄、宁、潮舞都不见踪影。
  安恹恹地与他对视, 僵持几秒后, 他们同时转回了头。
  又同时把被风吹掉的兜帽罩回了头上。
  “这条街有点眼熟,好像在主城见过。”安隅沿着长坡向下,“你有印象吗?”
  安在他身边走着,不出声。
  “这里似乎离中央教堂不远。”安隅又说。
  又等过两分钟后,他叹气道:“因为我刚来主城没几天,所以问你有没有印象。”
  安终于开口了。
  “我没见过主城。”
  “……抱歉。”
  安隅后知后觉地想起,安宁是饵城人, 在山谷遇袭畸变后睁眼就在尖塔了。他们从未真正迈入人类主城。
  这个藏在信祷之币的世界里,恼人的絮语更加清晰, 腥臭味弥散在每一个角落, 让这个目之所及皆美好的世界格外诡谲。
  安隅咬肌绷紧,努力压抑心头翻涌的不悦。
  安轻轻捂了下耳朵,脸色有些苍白。
  他把兜帽往前拽了拽, “想找宁。”
  安隅憋了一路, 终于忍不住问, “你是自己提交的入队申请吗?”
  过了很久,安才恹恹答道:“已经后悔了。”
  他们跟着路牌的指引走了十几分钟,果然找到了中央教堂。
  教堂里也空无一人,从教堂重新出发,没多久,安隅出现在熟悉的街角,举头仰望那块小小的招牌。
  ——希望面包。
  这是出售前的面包店。
  木门推动风铃轻响,许双双在柜台后探头出来,笑道:“面包售罄啦,这几天我们面包师傅没来,不好意思啦!”
  简单聊过几句后,安隅确定许双双的记忆倒退了。
  她不认识他,一边嘀咕着老板和麦蒂莫名旷工,一边锲而不舍地把电子时钟上的日期从9月30日往后拨4天,可无论拨多少次,日期又会回到9月30日。
  她嘀咕道:“这4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日历好像坏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被固定在9月30日,每一个进来的人记忆也倒退回各自的9月30日,但人们仍然会感到诧异,因为日子在流逝,可日历永远停滞在那一天。
  安隅翻了翻任务情报——第一起失踪人口上报发生在10月14日,而饵城判定人口失踪的标准正是14天。第一例失踪者是一个20岁的姑娘,叫沈荷,是84区一家包装生产厂的普通女工。
  她没有亲人,报案者是她同宿舍的工友,那个小姑娘在一个多月后也出现在了失踪名单里。
  “你们是饵城来的人吗?”许双双把他们两个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咋舌道:“白发白衣太不祥了,少出门吧,小心被狂热分子拖进摄像头死角里打死!”
  安隅:“……”
  安:“……”
  “面包真没了,我去给你们弄点饭吃吧,一看你们两个就长期营养不良。”许双双嘟囔着起身进了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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