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夫君瞎了眼 第76节
得到的是轻微的酣睡声。
“像是醉了。”闻人惊阙无奈。
一盏接一盏地饮下,不醉才怪了。
“就让她醉着吧。”
江老夫人乐意看江颂月喝醉, 看着她仰面大睡的放松姿态与酡红的脸蛋,梦回她小时候。
幼时的江颂月每年守岁都会睡着, 后来能熬过夜,是因为长大了,要顾及着她这个老人家, 心里藏着事,自然就睡不着了。
能纵情畅饮, 醉酒后安心睡去,这是好事。
爆竹声传来,江老夫人朝外看去,见一点光亮升至半空,绽放出璀璨烟火时,照亮了空中舞动的雪花。
灯火煌煌的庭院中,侍婢们拥挤在檐下,捂着耳朵指着天上的烟火嬉笑。
看了会儿,她放弃传唤侍婢,转回头道:“放小榻上吧,就在你身后不远,祖母给你指着位置……”
闻人惊阙揽着江颂月的肩,将她膝上的毯子往上提,把人裹紧了,道:“没事儿,待会儿再放下去。”
他乐意累着,江老夫人就不多事了。
“月萝常饮酒吗?”
“哪能啊,她以前跟着宋寡妇,见过许多借酒耍横的大汉,最是厌恶醉酒失仪。今日是心情好……”
今年府中多了一人,江颂月开心得睡梦中都在笑,江老夫人也不遑多让。
没了往年回忆旧人的悲伤情绪,过不久,她也起了困意,缓缓眯起了眼。
老人家睡得浅,半睡半醒中惦记起孙女儿会不会着凉,迷糊睁眼,看见闻人惊阙抚着江颂月的脸颊,在喂她饮水。
眸如春水,动作轻似蜻蜓点水。
喂完水,闻人惊阙揽着江颂月靠在他胸口上,将杯盏放回矮桌。
随即,他打横抱起江颂月,利落地站起,侧过身的瞬间,眸光一闪,瞥见了望着他的江老夫人,动作立时顿住。
回到江家后,祖孙二人身心愉悦,闻人惊阙同样放松了警惕。
换做在国公府,这样的错误,他是绝不可能犯的。
闻人惊阙余光瞟见江老夫人浑浊的双目聚起疑惑的光芒,抱着江颂月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地放缓动作继续转身。
如果江老夫人询问,他可以用过目不忘来强行解释,因为记得桌椅茶盏的摆放,所以才做得这么顺手。
或者直接承认,请她帮忙保密。老夫人性情和善,或许会答应。
尚未从二者中抉择,听见江老夫人责备道:“怎么不喊人看着,当心磕碰到了!”
她没起疑。
外面的烟火光芒忽明忽暗,一下下闪烁在闻人惊阙的脸上,他嘴角轻扬,温声道:“我当祖母睡着了……没事的,软榻距离不远,我自己摸索一下,能找到的。”
“嗨,和丫头一样,都是倔强的性子。”
江老夫人嗔怪一声,给他指着方位,“往你右边跨出五步……”
等闻人惊阙转身迈出两步,她忙改口,“再两步就好……迈这么大步子,我真怕你磕着……行了,前面就是。”
闻人惊阙将人放下,顺手给江颂月脱鞋,手从她腰部往下摸索,看得江老夫人尴尬地转过了眼。
待鞋子落地,她转回来,指挥着闻人惊阙展开毯子给江颂月盖上。
做完这一切后,闻人惊阙坐在榻边,偏着脸问:“祖母,若我有事欺瞒了月萝,她会如何待我?”
江老夫人讶然凝望他,但没多过问,回道:“得看是哪种欺瞒,造成何种后果。”
“没什么严重后果。”闻人惊阙回答得笃定,随着话音落下,他忽然迟疑,“……或许让她丢了些脸面……”
“在什么人面前丢的脸?”
闻人惊阙停了下,回道:“在我面前。”
“那你完了,少不得要给她当牛做马,几个月都抬不起头。”江老夫人怜悯地看着俊俏的孙女婿,同情道,“她脾性大,最讨厌被人欺骗,你瞧上回缘宝阁那事,我是她亲祖母,都被她折腾了几个月呢。”
说的是江颂月让人教她琴棋书画的事。
这事着实让江老夫人苦恼了许久。
闻人惊阙记起那事,笑了出来。
江老夫人不是学那些东西的料,至今也没能背出一篇诗文,未能奏出一首乐曲,而那些东西正巧填补了孙女不在身边的日子,是供她打发时间的。
若是江颂月能用让闻人惊阙当牛做马的法子来惩罚他,对闻人惊阙来说,那真是天降喜讯,他求之不得。
“真这样倒是好了。”
“哪里好了?都有胆子管着我了……老头子若是还在,得说她没大没小,没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正说着,小榻上的江颂月忽然含糊梦呓了一声。
江老夫人立刻收声,等了会儿,确认江颂月未苏醒,松了口气,朝她啐道:“臭脾气!”
闻人惊阙失笑,转目看了眼海棠春睡的江颂月,觉得可以择机与她坦白了。
.
瑞雪新春,年后的街道更热闹了,孩童嬉闹,行人接踵,车马如流水,全是走亲访友的百姓。
江家除了刚被警告过的周家父子,唯一能说得上是亲戚的,只剩下国公府了。
这姻亲关系在最近变得尴尬。
闻人惊阙道:“给三嫂和孩子的精细些,其余的,面子上过得去就够了。”
江老夫人觉得不好,私下里问了江颂月几句,江颂月道:“他府上有点乱,一时说不清楚……哎呀,按他说的做就是了。”
两人回江府三日,国公府未来人赔礼请归,就连闻人惊阙的生父也未表态,足以见得,辅国公并未把江家放在心上。
江颂月不可能对那个老头子忍气低头,让人按闻人惊阙所言照办,并嘱咐管家,倘若那边不收,不必为难,直接带回来就是。
管家喏喏去了。
走亲到此为止,说到访友,江家相对亲密些的友人,一个是宋寡妇,远在云州,另一个是钱家。
钱家人口多,府中年前刚添了孩子,烦琐事多着呢,这一日到不了江府来。
这日雪大,但不冷,江颂月听侍婢说着外面如何热闹,琢磨了下,决心带祖母出去走走。
江老夫人嫌自己腿脚不便妨碍年轻人的兴致,一看侍婢们已经麻利地备上暖手炉、斗篷等等,便不再出声,乐呵呵地被扶上马车。
长街处处飘着鲜艳的祈福幡子,人潮拥挤。
江老夫人年迈,闻人惊阙目不能视,两人都不便行走,未免被人冲撞,只能坐在车厢中。
为此,江颂月特意提早给侍婢们发够了银钱,让人散开玩耍,瞧见什么稀罕的玩意和吃食,尽管都买回来。
她自己则是留在车厢中,指着街边杂耍、驯兽与二者讲解。
行至长街一半,听闻将有驱傩驱邪的队伍提早出来游街,江老夫人起了兴趣。
江颂月让人将马车停在一处茶楼,领着祖母与闻人惊阙去了高处雅间。
“我们丫头小时候特别爱看这个,还买了好几个面具回去。有一回夜里睡不着,戴上了鬼面具跑来找我与她祖父,差点把老头子吓晕过去……”
瞧见戴鬼面具的艺人坐着花车张牙舞爪地驶来,江老夫人眼睛一亮,喋喋不休说起了往事。
“哎呦,喷火了,这东西天黑了看更有趣,我们丫头小时候最爱看了,瞧见了就走不动路。”
“……小时候不听话,非要跑到近处看,被火焰燎了额发,那模样丑的,半个月没出门……”
江老夫人絮絮叨叨,闻人惊阙笑得身子直颤,就一个江颂月脸沉了下来。
糗事说了七八件,老夫人才瞧见孙女儿的神情,嫌道:“瞧那脸拉的,与下面的红脸小鬼一样。得得得,不说你了……玉镜呢?你小时候在槐江是吧?那边可有什么有趣的?”
闻人惊阙脑中空白了一瞬,嘴角微收,简单道:“与京城相似,要说独特,就是有一种小孩吃的酥糖,很甜,有些黏牙……”
事实上,闻人惊阙在槐江待了十五年,对槐江没有任何清晰的印象。
那里的岁暮如何度过,他并不知晓,他口中说的是几年前在云州所见。
“听着和云州的牛酥糖饼有些像,丫头你说呢?”江老夫人未多想,附和一声,笑着询问江颂月。
江颂月鼓着脸瞪她。
“还气呢?小气的呦,我才不哄你!”
江老夫人爱逗孙女,逗气了不哄,听着街面上的惊叹与欢乐的尖叫声,忙让侍婢扶她去栏杆处细看。
雅间里,闻人惊阙看着气呼呼剥榛果的江颂月,笑道:“咱们也过去,你给我讲讲是什么精彩表演。放心,这回咱们站在高处,火苗燎不着你头发……”
没说完,江颂月搁了榛果过来扑他,被他拦腰接住。
外面围栏处还有祖母与侍婢,江颂月不好太过分,在闻人惊阙耳边凶巴巴警告了两句,扶他去了栏杆处。
此刻时近傍晚,大雪继续,街面上只有零星几个姑娘家撑了伞,绝大多数人都是冒着雪花追逐嬉闹的。
江颂月戴上斗篷的兜帽,扶着栏杆讲了几句,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循声一看,见陶宿锦立在不远处,“江颂月!我正要找你算账呢!”
谁家新年见面第一句都是吉祥话,只有小侯爷不在乎这个,怒气冲冲就朝雅间过来了。
楼上众人全都莫名其妙。
江颂月道:“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我去与他说几句把他打发了。”
让人守着祖母与闻人惊阙,她折返回雅间。
没多久,陶宿锦推门进来,头上、肩上顶着一层碎雪,怒道:“是不是你给闻人六出的主意,让她黏上我的?”
天降赐婚圣旨,没法摆脱,陶宿锦气了好几日,原想昨晚宫宴上找江颂月算账的,没成想她没去。
今日既然碰见了,正好算算这笔账。
“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带她去菩提庙,她能撞上余望山、能帮着擒获他吗?”陶宿锦气急败坏,“我爹娘养我一个废物就够了,你又给我塞进来一个,你想我府上鸡犬不宁啊?你可真是好样的,江颂月……”
江颂月好想让人把他轰出去!
另一边,江老夫人怕陶宿锦动手,把云翘等侍婢赶过去守着江颂月。
偏头瞧了会儿,确定陶宿锦只吵架不动手,摇摇头,代替江颂月与闻人惊阙讲解起街面上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