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_分卷阅读_102

  “赶紧麻溜的滚!”摊主抽着毛巾,“来这儿撒什么野?谁这档里没留神,尿出你这等碍眼的阿物儿!”
  算卦的脚下灵巧一晃,让摊主次次抽了个空。他抄手回拈,对着摊主吹了吹指间的金珠,摇在眼前显摆。
  “见着了?”他说,“爷爷是个下三滥的阿物儿,你这儿孙子又算什么东西。别杵着当柱,滚一边去候着。爷爷要跟这公子哥玩儿。”
  说罢算褂的便踩着一只脚坐净霖对面,挠着虱子说:“连口面都不给,你这小气鬼!”
  净霖推了没动的那碗给他,他用筷沿着碗边敲得叮当乱响,吵道:“不要!谁稀罕一碗面,要的是你吃的那碗!”
  净霖说:“算卦的还稀罕剩饭。”
  “那得看是谁的。”算卦的撑着瞎眼,探手去捉净霖的手,“见你生得好,便只稀罕你的。”
  净霖顺势一退,抬脚点在他屁股底下的板凳。算卦的板凳猛退后一步,接着方桌在净霖翻手间倏地一转,那只剩汤底的碗便正对着算卦的面前,再看净霖,已经几口将没动过的面吃完了。
  净霖铜珠一拍,起身就走。背后风声一疾,那算卦的深不可测,拍臂向净霖。净霖晃身,两人虚影刹那重叠,又如似鬼魅般的分错开来。净霖一掸衫摆,提步前行,岂料算卦的突然耍赖,一把将他从后抱在臂间,直接抱抬起来。
  “跑不掉了吧!”
  算卦的话音未落,怀中人便“砰”地变作一只石头小人,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冲他做着鬼脸。再看净霖,哪还有影!
  算卦的冷笑,一脚踢在石头小人屁股上,说:“跑得还真快!”
  他几步入了人群,竟极快的消失不见了。
  净霖闭目似睡,夜间窗口突地被叩响。他推开窗一看,见着一个弱柳扶风般的美人倚着窗,对着他未语泪先流。
  “冤家逃哪里去了。”美人拭着香帕,嘤声软语,“将人家丢在桥底下,好生害怕。唤你你也不去,可真是个薄情人儿。你我好歹一夜夫妻,竟连这点情面也不给!”
  净霖意觉自己做了梦,又疑心是遇着邪魔来乱神,便欲合窗。这美人一臂探进来,照他胸口轻轻一点,在月下梨花带雨,柔弱地问:“你怎板着个脸?可是不想见我?我知你与那贵人千金好,便要弃了我不成?九郎”她嘤咛着,“好狠的心肠。”
  净霖说:“我不曾弃你,也不曾与你好过。”
  “你这般说!”美人跺脚,“休说我,就是我腹中的骨肉也是不依的!”
  净霖说:“你身无孕气,并无孩子。”
  这美人无法,竟欲攀窗爬进来。见她裙子一掀,细长的腿就往窗上搬。净霖见外边皓月高悬,院明如昼,便突然说:“我明白了。”
  美人一时捉摸不定:“啊?”
  净霖顿了顿,说:“你怕寻错了窗,找错了人。”
  他窗设灵线,若是邪魔,必定跨不进来。若是妖怪,净霖却看不见她本相与灵海,这女子通身都透露着凡人气息,连爬窗都会硌红腿呢!
  美人闻言一笑,说:“你与我春风一宿,我岂会忘了你的脸!叫我摸一摸,便知认错没认错。”
  净霖斩妖除魔皆可当机立断,却不能没由来的杀个凡人。他不禁捉襟见肘,后退几步,见这大胆女子就要爬进来。她裙子已掀至膝上,那雪白的腿就晃在夜色里,净霖非礼勿视,转过眸扯起被,将她照面一堵,硬是从窗户推了出去。
  低窗软草本不痛的,可这美人跌得不雅,便抱着被扯了衣,哭哭啼啼地喊起来。
  她这一喊,整个司站都亮了灯火。大家皆是修行之人,讲究耳目灵敏,本就在暗中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一齐探出头来,交头接耳地嘀咕指点。
  女子拢着被,哭缠道:“这薄情人翻脸不认人,昨个儿还拢一个被窝里心肝儿宝贝儿的叫着,今天便要与别人好!连门也不许我入!”
  净霖不曾与女人打过交道,哪里见得过这般阵势。他当下冷眉紧皱,几欲要认定这是南下新出来的诓钱法子。
  果然听得那女子便边拭泪边说:“你说你走生意,要得六十颗金珠。老天爷,那可都是我熬心熬眼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血汗,交于你,你便这般待我!你若执意离开便也罢了,但须将钱还我!”
  休说她能不能绣出六十金珠,单是将眼下的净霖倒干净了,他也只有十颗。
  净霖捏着钱袋,说:“要钱便罢了,话不可以乱讲。我与你素不相识,既没有过什么露水情缘,也不曾借过你一分一珠。”
  这女子陡然露出泼辣来,掐腰说:“好啊!你不仅薄情,你还这般冷酷!竟要与我划得干干净净。欠债还钱,六十颗一颗不能少!否则我便去那什么九天门里,叫人都看看你们养的什么败类!”
  司站间凑热闹的立刻扬声说道:“姑娘休要忙,他既然是九天门的弟子,便是最最有钱的!尽管问他要,今夜我们一众替你看着,谅他也不敢动手!”
  “九天门便能仗势欺人?你且还人家姑娘钱来!”
  “负心汉,薄情郎!”
  净霖丝毫不为之所动,他只专注于掌间,见自己已剩这么些,再多给也是没有的。便倒出金珠,正欲递出去。
  半途中忽然挡下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金珠好说。”这人侧对着净霖,肩背宽阔,“得寸进尺却是不成的。”
  “话说得好没由头。”这女子抬声说,“我已这般可怜,哪还敢‘得寸进尺’,分明是哭声哀求。”
  “我见小娘子你伶牙俐齿,说得我兄弟哑口无言。”苍霁抛去一袋金珠,说,“得了钱,劝你做些正经营生。似他这么傻的,可不多见。今夜已叫你尝了个甜头,还不走么?”
  女子见他面色不虞,虽然貌不惊人,却另有威势,便见好就收,拉开袋瞧着是真的金珠,立刻起身抚鬓,欢天喜地地去了。
  苍霁回首,对净霖道:“几日不见,不记得我了么?”
  净霖脑中闪电一晃,隐约记得这张脸。只是当时热得太昏沉,已忆不起太多,便道:“多谢。”
  苍霁站了会儿,突地问后边立着的伙计:“站中可还有房间?”
  净霖才见他仍牵着马,风尘仆仆的样子。
  伙计赶忙说:“对不住,今晚还真没了!”
  苍霁略带遗憾的对净霖抬抬手,说:“好不容易遇着了,却又该说告辞。既然站中客已满,那我便去别处罢。”
  伙计哈着腰愧疚道:“劳您白跑一趟!只是这会儿皆已歇业,多半都满啦!”
  苍霁便说:“这般么”
  净霖适才受了他的仗义,这会儿就该还了。于是他对已经抬步的苍霁说:“两回皆要多谢你,如不嫌弃,便一道住吧。”
  苍霁回首,颇显为难:“那岂不是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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