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_分卷阅读_30

  去死吧。
  钱为仕紧紧地抠着缸沿,不断地不断地重复诅咒。
  去死啊!
  几千里外的尸气鼓动,露出罗刹鸟的眼睛。
  钱为仕被扔在地上,他咳着水,双目无神。天已经彻底昏暗,风雪骤起,扑打在脸上,他念着:“死啊”
  陈仁踹了几脚,周氏下阶看人,忧虑道:“人都半死不活了,赶明儿正报官了该怎么办!”
  “他敢!”陈老头坐内室觅烟枪,临窗说,“他敢报官,就说他玷污草雨。他平日不就爱和稚儿一块吗?那么多人看着呢,一口咬死了,看他怎么翻身。”
  “对!”陈老太在铺上合掌,“还能叫他赔着银钱,官府盯着,他敢不给!”
  “穷酸书生有几个钱。”陈仁轻蔑地吐了唾沫,对周氏说,“赶紧啊,把草雨弄屋里去。”
  周氏不情愿地扭身,她扯着草雨出了柴房,在新雪上踩了一溜脚印。周氏掀开帘,将草雨推上榻,
  “多添个人就多烧块炭,在外边办完再进来不就成了吗!合着最后还要给我气受。”她说着又拉扯草雨的头发,骂道:“贱胚!看你舅舅神魂颠倒的样子!”
  草雨跌在铺上,陈老太膝头的针线盆翻了一床。老太太“哎呦”一身爬起身,打着草雨的背,说:“快捡!快捡!针插被褥里咯!”
  草雨藏了把小剪,仓促地将针线收拾了。她抱着盆,缩去墙角。
  外边陈仁还在欺辱钱为仕,雪越下越大,他呵手哆嗦,提着钱为仕去开门。
  “快滚,明早别叫我”
  院门“吱呀”一开,陈仁跟见鬼似的往后跌到,连滚带爬地向阶上蹿,口齿不清道:“怎、怎地”
  院门在大雪中合上了。
  冬林跨了进来,铜铃若有似无的响动,他步子很轻,轻到还不如刀口摩擦的声音响亮。
  “英雄、英雄”陈仁滑跌在地,慌忙退后,抬手欲阻挡冬林的靠近,“有、有话好说!”
  冬林疾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陈仁,提着他掼进门内。陈仁仰身跌倒,滚身痛呼。内室女人的惊叫乱作一团,陈老头持着烟枪斥道:“你要做什么!”
  然而老头话音未落,便听得陈仁惨叫。血迸溅而出,陈仁捂着腹爬躲。
  “救命、救命!”
  他话音不全,冬林从后将他腿脚拖住,只听骨骼碎声,陈仁竟然被生生压碎了双膝。他哀嚎变调,成了雪夜里的奇怪哭腔。周氏捂着嘴惊恐地大叫,推着陈老太自己往后躲。陈老太老眼昏花,摸不着东南,被这满室的惨叫声吓得六神无主,四处摸索。冬林已经站起身,他踢开陈仁,跨入室内。
  “要钱、要钱!好说!”陈老头情急中抓破了布兜,滚了一地铜珠。他慌张地跪倒在地,扒过珠子,捧给冬林,“啊,好说!孝敬给您,统统孝敬给您!”
  冬林摘了帽,被汗蒸湿的发塌下来。他握刀的手翻过来,用手背擦了汗珠。
  “我不要钱。”冬林对陈老头的惶恐视而不见,“我要命。”
  第23章 漆夜
  陈老头倒地时,周氏被溅了一脸的血。她哭喊着躬腰蜷曲,指尖颤抖地抹着脸上的湿黏,嘴里叫着:“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你不要杀我!”
  周氏栗栗危惧,手脚并用地爬向草雨。
  “我是她的舅娘、舅娘!”周氏拼命地把草雨往怀里按,“我们相依为命!平日都是他都是他!”她失声地指着陈仁,“都是他打骂差使!他还想对草雨下手,草雨、草雨这般的小,我是不从的我是不从的!你不要杀我!”
  冬林虎口沾了血,他换手提刀,把血在衣袍上一下一下擦掉。他看着周氏,就像是街头随处遇见的那种目光。他把手擦得干干净净之后,冲周氏招了招。
  周氏寒毛卓竖,她摁紧草雨,不肯靠近。草雨在她怀中挣扎起来,小丫头哭哑了嗓子,喊着“冬叔”。周氏恐慌万状,犹如抱着救命稻草,勒得草雨喘不上气。
  “我与她情同母女!”周氏嘶声力竭地哭道,“你饶了我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孩子怎么办?草雨必会害怕的,所以你你饶了我!”她边哭边转过草雨的头,推向冬林。催促着说,“你、你与他说,说舅娘待你好!草雨,啊,草雨,你说你说!”
  草雨抗拒地摇头,周氏掐着她的胳臂,哀声说:“说你说,你说啊!”
  冬林上前一步,周氏犹如惊弓之鸟,靠身在墙无处可逃,便将草雨拖在身前做以阻挡。妇人勒着草雨,蓬头散发双目通红,口中仍道:“好汉饶我一饶!我从未短她吃穿!我待她好,我待她好!”
  可是纵使她浑身用力,哭喊嚎啕,都未曾使得冬林动容。冬林甚至一字都不出,他的身影遮挡了昏光,将周氏最后的期盼也压得干干净净。周氏濒临疯狂,她陡然勒紧草雨的脖颈。
  “你饶我、饶我!不然我便掐死她!大家一了百了!我活不成,她也别想活!”
  草雨受惊大哭,推搡着周氏,被勒得呛声窒息,只能用力地捶向周氏的胸口,喊道:“冬叔救我!”
  冬林猛地踹翻周氏,周氏滚地哀叫。冬林将草雨提抱起来,她掌间的小剪“哐当”落地,她抱住冬林的脖颈声泪俱下:“冬叔冬叔”
  周氏滑躺下去,她胸口血冒着股,浸湿衣襟。她还未断气,喉中“咕噜”响动,难以置信地捂着胸口。
  钱为仕脚下一滑,跌坐在门槛。他六神无主,被这一地的红激得两股战战:“杀杀人了”
  陈仁双臂爬动,喊道:“救命夫子救命!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杀人了”他扒住钱为仕的腿,涕泗横流地求道:“夫子、夫子救救我!”
  钱为仕抖着身向后挤,陈仁死死拽着他的腿。钱为仕胡乱摸寻着地面,拿起碎碗照陈仁的门面奋力地砸下去。
  “你去死”钱为仕说:“畜生!”
  陈仁瘫倒在地,不知死活。钱为仕慌神扔掉碎碗,磕碰几下才爬起身。他畏惧地挪向冬林,脚踩过血泊时几欲再次跌到。他怕得几乎魂飞魄散,却仍要试探地抬起手臂。
  “草雨”钱为仕泪流满面,“草雨”
  草雨抬头望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钱为仕盖住她的眼睛,对冬林说:“你你们快跑”
  冬林说:“仵作会检查尸身,伤口不一,府衙就会察觉不对。我跑了,顾深也不会相信是你干的。”
  “那该如何是好!”钱为仕惊声,他看向周氏,见她已经临近咽气,不由怕道,“他们该拿草雨如何?我与他们说,说陈仁”
  冬林却回过头,打断了他:“你是这丫头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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