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我(下) 第21节

  晚上和林屿森回苏州,到了宿舍后,我先打开电脑登陆了新邮箱。
  邮箱里孤零零地躺着唯一一封发出去的信,右侧“已阅读”三个字无比清晰。
  手指在鼠标上停滞了好久,我移动鼠标,关闭了邮箱。
  接下来我就没再去想这件事了。
  这倒不是刻意,再过几天林屿森和小戴要带队去上海d大光伏研究所参观学习,探讨在苏州成立联合实验室的事。作为随行的一员,我肯定不能一无所知地去,所以最近天天在啃光伏技术方面的书。
  因为要谈的细节较多,这次安排了一天半的行程。周四早上七点,大家就在公司集合出发了,总共七人用了两辆商务车。
  不料行至半路,林屿森却接到了成都那边的电话。卖给我们二手生产线的厂商突然说不卖了,因为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格。
  电话里没说清楚对方便挂了电话,再打过去都不接了。合同都签了却发生这种变故,大家始料未及,林屿森当机立断,带着一名员工直接改道虹桥机场,飞去了成都。
  我依旧跟着小戴去了d大,一上午一声不吭地跟在大家后面专心地听专家讲解最前沿的技术发展,和这几天在书上看到的内容互相印证,受益颇多。
  中午研究所安排我们在学校贵宾厅吃饭,下午还要开个座谈会,对双方在苏州建立联合实验室的事做初步的探讨。
  正在吃饭时,我接到了两条短信。
  “上次你说月底要来上海?下午有空吗?我请你喝个咖啡。”
  “你是不是没我上海的号码,我是叶容。”
  第21章
  这几天天气变幻不定,离开d大时还晴着,路途中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出租车停在咖啡馆门口,我下车快步冲了进去,身上已经有点湿了。
  推开门,响起一阵风铃声。店里人很少,只有容容一个客人,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毛衣裙干干净净地坐在窗边,闻声朝我看来。
  我走到她对面坐下,拿起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容容瞥向窗外:“突然下这么大雨。”
  “嗯。”我放下纸巾,“你怎么突然找我?”
  她依旧看着窗外,“我记得我来上海工作的那一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雨,没想到离开的时候也是。”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有个大行李箱,惊讶地问:“你要离开上海?”
  “去深圳,今晚的飞机。”她从窗外收回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一直在想走之前要不要和你见一面,忍不住发了短信,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大概是天意。”
  我听得疑窦丛生,她这是和盛行杰分手了?但是为什么要离开上海?难道盛行杰纠缠不清或者她受伤太深要离开伤心地?
  正要发问,服务员端上来一杯奶茶。
  “琢磨着你快到了,帮你点的,你喜欢喝这些是吧?”
  “对,谢谢。”
  容容看着我,眼神奇异:“其实我蛮了解你的。”
  “那可未必。”我不由反驳,“你是不是忘记你怎么冤枉我隐瞒你面试电话了?”
  “那时候……其实去不去盛远无所谓,我又不是只有这个offer,只是开心抓到了你把柄罢了……那件事我的确冤枉了你,我正式向你道歉。”
  我不禁有些讶异。脑子里突然浮现元旦那天在酒店外碰见她的画面,那会她嘴里也喊着向我道歉,却是截然不同的咄咄逼人的态度。
  是什么让她态度突然大变?
  我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口中一时也说不出类似“都过去了”这样的话,疑虑间,却听她说:“我邮箱里的匿名信是你发的吧,你不用否认,能知道盛行杰消息的人并不多。”
  我一怔,心里怪异的感觉更深了,下意思地皱眉说:“你在说什么?”
  容容完全不在意我的回答,笑了笑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想知道我和盛行杰是怎么分手的吗?”
  “你和盛行杰分手了?”
  “当然,你都告诉我他在追别人了,我当然要分手,你想知道我怎么做的吗?”
  容容脸上骤然浮起笑容,“我把他发给我的亲密短信,拍了照片,学你注册了个新邮箱,匿名发给了他爷爷老盛总和他的叔叔们。东窗事发,盛行杰来质问我,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反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自己联想到了我们的聚会,想到我去洗手间没带手机,说一定是你趁着我上洗手间偷拍了照片。真蠢是不是,那么多人,你怎么拍,但是他坚信不疑,冲去告诉了老盛总他被你们陷害了,哈。”
  “一开始我给过他机会的,可是他还是骗我甚至越来越不耐烦。后来事情暴露,他一丝后悔一丝心虚歉意都没有,反而骂我虚荣,到处宣扬,才被你抓到把柄。他把我当什么?谈恋爱的时候我没有占过他一分一毫便宜,他竟然这样对我。”
  容容笑了两声,双颊泛起异常的红晕,“不过没关系,他会得到惩罚。盛行杰以为我还爱他,我闹着假装不肯分手,最后他都不敢见我,让他妈妈来解决我。他算什么男人。”
  她语速飞快,而事情发展却又那么不可思议。我抑制着心跳,整理思路,慢慢地说:“你是说,你收到了一封邮件,以为是我发的,这封邮件告诉你盛行杰在追别人。你发现盛行杰真的出轨了,却没有立刻分手,反而是约我见面,所谓去洗手间没接到电话也是故意设计的,甚至在和盛行杰通话的时候也一直在强调拍照的事。”
  我回忆那天聚餐的细节,“那天你最后一个走,走了之后,你拍了盛行杰给你的短信照片,发给了盛老爷子和盛家其他人,并且通过盛行杰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是我发的,是这样吗?”
  容容赞叹地说:“你真聪明,这么快就理清楚了。这么沉得住气吗?居然不生气?”
  “为什么?”我冷声说。
  “有什么为什么,盛行杰这么侮辱我,难道我就要默默退出,忍下这口气吗?当然不行。可是我能闹开吗?不能,到时候污言秽语只会冲着我来。他说不定也会报复我,最后的结果是我鱼死网破流言蜚语缠身,而他毫发无损,凭什么?谁还不曾经是天之骄女,他凭什么?”
  “你想报复他又怕被他报复,所以把仇恨转移到我身上?”
  “堂堂聂大小姐,当然不怕盛行杰。”
  “哪怕你觉得,我是发邮件提醒你的那个人?”
  “你是什么好意吗?真要好心提醒,这么偷偷摸摸干什么。”容容冷笑,“不过是想利用我,为你的男朋友扳倒盛行杰罢了。”
  我终于听到了这个我猜想中的答案,心里只觉得万般疲惫,什么都不想说了。
  容容却似收不住一般,“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的,就算他们来找你,你也不能确定邮件是我发的吧?可是,做了这么漂亮的事情,如果无人欣赏,那不是太可惜了吗。而且,这都是庄序教我的。”
  这件事居然还有更荒谬的发展,我终于没抑制住惊讶,震惊地看着她。
  她微微笑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再怎么吵过闹翻过,该帮我的时候,他不会坐视的,他会永远站在我身边。”
  雨水激烈地打在窗户上,门口传来了动静,又有客人进来。
  容容望向门边,脸上浮起笑意,“庄序来了。”
  前尘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怎么?又要再来一次联合审判吗?
  我缓缓地靠向椅背,看着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拉开了边上的椅子。
  这是一张靠墙的圆桌,正好三个位置,我和容容面对面坐着,庄序加入之后好像变成了一个奇妙的三角。
  但是我一点都不想介入其中。
  “你迟到了。”容容面带微笑地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庄序沉声问。
  “还没告诉你,我要去深圳了,那边有几个面试机会,待遇远比盛远更好,所以找你们道别。”
  庄序淡淡地说:“恭喜。”
  容容说:“没想到离开之前,最想见的居然是你们。”
  庄序眼神微动,答非所问:“深圳前景很不错。”
  看着他们这样你来我往装模作样,我突然觉得好笑又厌烦,“行了吧?你们在演什么呀?”
  我直视庄序:“幕僚也来了吗?这么大阵仗干什么?我知道是他帮你了,也永远会帮你,然后呢?”
  庄序面无表情地垂眸。
  “就算要证明情比金坚,也不用逮着一只羊薅啊,换一只不可以吗?”
  我嘲讽地看向容容:“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在你眼里,我是提醒你盛行杰出轨的那个人,你不但不感谢,反而设计让我背锅。可惜你这些招数,大概一点用都没有。你发给盛家人的邮件,不管内容到底是什么,亲密短信?还是其他的,你说我发的就是我发的?盛行杰单方面认定有什么用?事情发生了好几天了吧,盛家可没敢来找我求证。”
  “不过你的自导自演也让我明白,以后善意要给值得的人。谢谢你让我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清醒过来,今天的咖啡我请了,也算为你这么开心远走深圳践行。”
  她前面神情还没什么变化,我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却陡然咬紧了双唇。
  我没有兴趣再待下去,喊来服务员,“结账。”
  外面的雨越发大了,即使有屋檐挡着,一推开门,也有雨线扑面而来。但是我宁可站在雨里,也不想跟他们共处一室。
  没想到过了几分钟,他们居然也跟着出来了。我没有回头,身后出来的人也没说话,沉默地站在了我身边。
  雨幕中依稀看到了一辆闪着空车的出租车,我正要招手,庄序却先我一步抬起了手。
  出租车停下。庄序对叶容说:“你不是要赶飞机?”
  叶容有些惊讶,迟疑着向前一步,出租车司机冒雨冲下来,帮她把行李箱搬上了后备箱。
  叶容缓步走向出租车,走了两步却回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吧,除非思靓小凤结婚?”
  她说着微微昂起头,“聂曦光,也许我做的一点用都没有,那不过是因为我手里筹码少。谁还不曾经辉煌过,你大可继续看不起我,但未来怎么样,谁知道。”
  “那你加油。”我冷冷地说。
  出租车司机开始催促她。
  她走到车边拉开了车门。
  最后的时刻,容容站在雨中,望向了庄序,眼睛里有无数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如果能回到以前,我不会再听父母的话。”
  “一路顺风。”庄序淡淡地说。
  出租车开走,屋檐下只剩下我和庄序,我下意识地往边上让了让。庄序身形微动,双手插入衣兜,“我几句话说完就走,你不用这么避之唯恐不及。”
  我望着白茫茫的雨幕,很惊讶他居然有话对我说,不过并未转头看他,沉默地以不变应万变。
  他也看着雨幕,好一会才开口,“你真令我惊讶,匿名信。”
  他“呵”了一声:“谁教你写的?现在这么的口齿伶俐,也是他教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转头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和盛行杰分手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设计我们,把我们拖进来。”
  “‘我们’?”他玩味似地复读,“我设计你们?”
  “那就是吧。”他神情淡漠地说,“你就当我想给林屿森找点麻烦,如果他怪你的话,你可以跟他分手。”
  简直匪夷所思的一段话,我看着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又轻笑了一下,“你刚刚在里面说的话很精彩,所以,你觉得叶容应该怎么办?受到欺骗只能忍气吞声?不能反击?”
  他在诱导我迈入逻辑陷阱。
  我倏然冷静下来,一字一字地组织语言:“叶容受到了盛行杰的欺骗,她当然可以反击,哪怕反击过程中带出了我和林屿森,那也没问题,只要你们的目的之一不是为了伤害我们。”
  “但是你们现在找我炫耀什么,又在得意什么?你们在得意还伤害到了我们。所以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对吗?而依据是什么呢,是毫无证据地单方面认定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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