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自从聪闵那天去「散步」回来后，就一直都怪怪的，煮饭时把盐洒成糖，要按电灯的开关，按成吊扇的，好几次总让甜媜忍不住关心他，但他不是笑着说「没事」，就是摇摇头后安静地走掉。她感到很困惑，便推测：那天晚上他出去散步时，是不是有看到什么......
  ***
  聪闵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玩着手机，一面想着：为什么会有女人不怕被拒绝、不怕被伤好几次?不论拒绝得多直白，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怎么会有人对爱那么执着......他正苦恼着，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看那串手机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接起......他没有「喂」，只等待对方先出声。
  「喂?......喂......」对方开始畏缩，「喂?聪闵吗?」
  聪闵憋住笑，「干嘛?又怎么了?」
  「呼，吓死我了......」听得出来对方刚才是有些紧张的。
  「做亏心事了?不知道是谁还敢把别人抱得紧紧的，怎么才这一点就怕?」
  宛梨在另一边则是羞红了脸，但她心里其实是有点开心的。
  「讨厌啦~不要整我了......」口是心非。
  「你到底要干嘛?」三天两头就在晚上打电话......
  「老地方，我有些话想说。」语气竟变得有些严肃。
  聪闵沉默了一阵......「能在电话里讲吗?」应该又是「我好想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之类的吧。
  「不太方便......」我就知道!聪闵翻白眼。
  「唉，你真是太间了!」他说完就掛了电话。
  正犹豫着打开甜媜的房门，门就被打开了......甜媜吓了一跳，「呃!聪闵?我才要找你呢~」
  聪闵笑笑，然后摆出认真的脸，「我......胸口有点闷，能让我出去走走吗?」
  「喔......去吧，总之......开心点!然后，早点回来。」剎时，他看到甜媜的眼神闪过一丝落寞，便皱起眉头。
  「干嘛露出捨不得的样子?」聪闵故意逗她，「心里有鬼喔~」
  「你才有鬼啦!」甜媜红着脸反驳，「再见。」她背向聪闵。
  他笑了笑，便推开金碧辉煌的大门，走去小巷子里了。
  今晚的星星没有往常的灿烂，满天乌云遮住了深蓝色的夜空。
  「聪闵~」宛梨高兴的唤他。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还是冷酷得让人难以接近。
  宛梨则毫不在意了，「聪闵认识杨聪荀吧?」
  一阵电击，使聪闵心不在焉的眼神多了一点惊慌。宛梨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浅浅地笑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
  「难道连你都在逃避?报纸我都看过了，我知道我爸跟你很熟，我之前就在想，这么特别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千金小姐的贴身保鑣?!」
  「你调查我!」他激动的神情有几分愤怒。
  「那你又为何特别隐瞒?是因为你已清楚知道，他死了，你就即将成为唯一的继承人，因此不想让别人将这当新闻讨论?」
  「不要说了!!」聪闵低声怒吼，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生气，他的眼睛燃烧着怒火，时而燃烧，时而熄灭，熄灭时，则可看见眼底泛着闪闪的泪光。
  「你会这么生气，是因为，你也隐瞒了那位大小姐吧?」宛梨的表情也露出了些许不甘，「其实你最不想让她知道吧?」
  聪闵惊讶地瞪着她，「这一年，就这一年的时间，我的身份就是她的保鑣兼陪伴者，就这么平凡!据说她以前很讨厌贵族男生，因为他们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不想因她的刻板印象造成主人和保鑣疏离的现象，而且，在这段期间，我根本不知道他会死!究竟是谋杀还是意外，或者是自杀，我都不知道!我希望......这只是意外，只是单纯的车祸......」聪闵像连珠炮一样吐出那么多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的事，突然，他觉得胸口真的闷了起来......
  「为什么......我偏偏不是千金小姐呢......」宛梨喃喃自语，却让聪闵的心里有了答案。
  怎么会有人对爱那么执着......
  为什么......我偏偏不是千金小姐呢......
  原来啊~聪闵的心又结冰了：「哼，原来你说喜欢我，都只是喜欢钱啊?」
  闻言，宛梨怔了一下，她咬着唇看着聪闵。
  「钱真是可怕，我伤你这么多次，居然还不放手，就是有特殊原因啊~」聪闵的语气变得十分冰冷，好比零下的冰块一样，使人发寒、颤抖。
  「不是!不是的......」宛梨赶紧撇清，「我是真的喜欢你!时间一久，便想知道你背后的一切，我才......去调查你......」
  「抱歉，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听。」聪闵搁下这句话，就转身而去。
  当他跨出第二步时，便无法再前进了，不是脚被黏住，而是有人从身后紧紧圈住他的腰......
  「刘宛梨......」聪闵无奈地闭上双眼，但这是他第一次，喊出宛梨的名字。
  宛梨听到时也是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眨着眼睛。
  「拜託，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她说，口气十分委屈。
  聪闵甩甩头，不行!不可以上当!「我说，真正的爱，再怎么也是勉强不来的，你寧愿努力去争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不如放手去看看四周，说不定有你更喜欢的。」
  「不!我相信我可以让你喜欢上我，聪闵看我的眼神就可以证明......」她抱着聪闵的手收得更紧了。
  聪闵惊讶地愣了愣，很快又回过神来，「你看错了。放开我，赶快回家!」他努力挣脱，却像个露气的气球。
  「不要，只要你给我机会......」她任性的撒娇着。
  突然，聪闵感觉圈住自己的腰的手松开了，然后，他听到宛梨的尖叫声，「干什么!!」和一个熟悉得好听的声音：「你闹够了没?」
  聪闵转头一看，心跳差点要停止，「小媜......」
  甜媜没有理睬他，她伸出手，狠狠地往宛梨的脸拍去......「啪!」很响的巴掌声。
  「你......!神经病!」宛梨怒吼。
  「小声点，现在是晚上。怎么?要幽会约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在巷子里纠缠不清却被发现了?」字字都像毒针，刺在宛梨心里。
  「哼，你跟他只不过是主人和保鑣的关係，我们的事你管不着!」宛梨嗲声呛回去。
  「说得好像已经把对方抓在手了。那我请问你：你曾经想过聪闵想要什么吗?」甜媜拋出一个让两人都惊讶不已的问题，宛梨半晌也吐不出个答案，聪闵则讶异地看着她，没想过她会这么说。
  「既然不知道，你不就只是增加他的困扰?一味盲目追求，换来的只是更多的伤痛，你不会觉得很累吗?」甜媜质问她，貌似咄咄逼人，但句句都觉得颇有道理。
  「对于爱的人，再怎么样都不累!你不会懂的!」
  「是吗?」甜媜冷笑，那模样和聪闵相比更令人发凉!「等你得到真正的幸福后，你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傻。」她转身准备离去，看也没看聪闵一眼。
  聪闵表情复杂地看着甜媜的背影，心隐隐作痛......
  「听好了，那个长头发的，」甜媜背向他们，声音从前方悠悠传来......「你太天真了，聪闵这个人，连我都难以捉摸，你别再玩这种没有结局的游戏了!说白一点，就是......」她顿了顿，此时，安静得连昆虫的叫声也没了，「你没资格玩这种游戏。」
  你没资格玩这种游戏......你没资格玩这种游戏......
  甜媜的最后一句话重覆在两人的心里绕着......宛梨满腹不甘愿，却无法回甜媜半句，看来......她也小看这看似单纯的千金小姐了。
  我恨她!宛梨咬着唇，看着甜媜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右眼眶的泪，从右颊缓缓落下......
  「你走吧，不要再打手机、不要再找我了，把它给删了，也把我从你心里删了，不管你是爱我还是爱钱，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聪闵，拋下几句令人心碎的话后，也跟着离去了。
  宛梨看着聪闵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左眼眶的泪，从左颊急速落下......
  今晚的天空，连皎洁的月亮也不见踪影了。
  ***
  甜媜默默走回家，她用力擦去在眼眶内使视线模糊不清、碍事且未落下的眼泪，愤愤地回房间......她很后悔，脑子里尽是宛梨拥抱他的画面，如果，刚才没有担心他的念头就好了，如果，刚才没有走出家门就好了，如果，刚才没有寻着声音走进小巷就好了，如果，能再多想一会就好了，就不会撞见那画面!那挥之不去的画面......她刚才明明还很酷地为那女人说教，怎么一到家就卸下面具，变成一隻脆弱的小兔子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为那小事流泪，为什么这时候会感到心痛......
  哼，你跟他只不过是主人和保鑣的关係，我们的事你管不着!
  是啊......我是管不着。甜媜回想宛梨的那句话，她并没有错。
  甜媜因刚才脑袋一团混乱，房门就忘记带上，所以跟在后面的聪闵轻易地就进来了，而且......她居然连灯也忘记开。
  甜媜背向他，她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咳......」聪闵故意咳了一下，试探她现在的心情。甜媜仍没有理睬他，聪闵失望地垂下脸，他知道，甜媜在生气......
  「小媜，」聪闵沙哑地唤她，「对不起。」他很愧疚，他不该欺骗她的。
  甜媜抬起头，表情除了愤怒，还有淡淡的哀伤......她一步步向聪闵走去，聪闵以为她又要飆泪了。他错了，只见一个来不及闪躲的巴掌就这么打在他脸上，快速地令人来不及喊「痛」，「啪!」很响亮的巴掌声，聪闵的左脸颊便多了「五爪红印」。
  聪闵没有躲开、没有还手，也没有生气，只有眼神露出一点点无奈的痛苦。
  「你们被打活该!杨聪闵，我是这么的信任你!你却还觉得我很好欺负，把我当傻瓜!去散步啊!去吹你的晚风啊!!」甜媜爆怒，像隻被惹毛的母老虎，一个巴掌就要再次挥去，就要命中聪闵的右脸颊时，他敏捷地抓住了那纤细、白嫩的「凶器」。
  甜媜努力想要挣脱，「放开!」她挣扎了几秒，聪闵才松开，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
  甜媜因愤怒导致呼吸急促，「你们......全都在骗我!都把我当笨蛋!把我的感情耍着玩!没遵守约定就丢下我、把工作放第一而把我丢给别人照顾、认为我迟钝而欺骗我......」
  「林甜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直都没吭声的聪闵，这时候突然大声的打断了甜媜莫名其妙的气话，「即便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这样说你的爸妈!!」
  甜媜崩溃了，她没看过聪闵这么生气，「对!我就是生气!我受够了~我忍了这么多年，换来的还不是一成不变的空虚的悲──伤，」她摀着脸，哽咽地尾音明显地飘掉了，「我......我恨你们......」
  「够了!」聪闵再次打断她。他用右手大力地搥在墙上，甜媜被他的愤怒和这举动给吓得一愣一愣的，她看着聪闵在眼前放大的俊脸越来越近，不禁紧闭双眼，等待接下来的处罚，但落下的不是预期的拳头，而是......一个吻......充满了聪闵发洩出的怒气和痛苦，甜媜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轻颤的长睫毛和紧皱的秀眉......他，也忍耐很久了吗?甜媜的心不禁软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聪闵才移开他的唇。时间，彷彿在聪闵吻她时就偷偷地暂停了。
  聪闵睁开眼睛，对上甜媜惊讶的双眼，她的嘴一开一合的，好像要说什么，「你......你......我......我我......」结果是这样断断续续的。她浑身发烫，特别是耳朵和脸颊，她想：幸亏刚才没开电灯，否则这副窘态要是被聪闵看到，铁定又会被拿来当玩笑开的!
  「你?」聪闵有趣地看着她。跟刚才满脸愤怒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嘛!
  「笑什么?走开啦......」甜媜用手推开他，将自己挣脱于刚才尷尬的窘境。
  「其实，我只是想说......」聪闵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对不起，我也不愿意那样，也不是故意要说谎，只是不想让你多想，想说......我能够自己应付......」他低声下气，说出自己的真正感受。
  甜媜听完，也感到有些抱歉，刚才没搞清楚就误会他了。
  聪闵看她的眼神有些动摇，便抓住机会又补了一句：「你可以......原谅我吗?」
  甜媜本打算原谅他，但又想：她这个人啥时变得这么好商量了?她瞥过头，「不原谅。」聪闵的脸顿时黯然失色。
  她还是有些生气的，居然让她无故气这么久，并说了些过份的话，她将聪闵推到门外，「你今晚睡客听，今晚我不想看到你。」
  「你好狠啊......」聪闵哭丧着脸。
  「没办法囉，谁叫你要夺走我的初吻。」她一提起，脸还是忍不住发烫。
  聪闵却笑了，「初吻啊......」我也是啊。
  「什么?」
  「没事，晚安。」聪闵背向她，走出她房间。
  甜媜冷哼了一声，便将房门关上，走到床边，看着妈妈的照片和音乐盒说：「妈咪、爹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请你们原谅我!」
  靠在门上的聪闵听到房里那抱歉的声音，浅浅地笑了。
  就让她暂时气我一个晚上吧!聪闵摸着左脸颊，现在才传来火辣的疼痛感，他不禁佩服甜媜的「蛮力」，她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甜媜将脸埋进棉被里，今晚少了聪闵占位置，床变得较大了些。她用手去碰嘴唇......还感觉温温的，有聪闵嘴唇残留的温度，她好像......已经没那么气他了。
  聪闵，对不起......
  寧静的夜，比平常还更寧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