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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事异动下来了。
  小寒确认被革职,身上背负着抄袭罪名而被资遣的设计师,其惨况郑理可想而知。像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进入有品牌的公司,他们最怕抄袭、损害名誉。只能在小厂商中间流转了吧?
  小寒的位置由小艺接手,首度成为公司创立以来男女装的首席设计。而小艺早知道了,才会在那晚笑得那么开心、那样神采飞扬,甚至跟他大讨礼物。
  那些被小寒抄走,进入大货生產的商品是不可能抽掉了,过了试穿确认要生產的款式,总经理只打算抽掉外部抄袭的设计,至于其他的还是照计画进行,反倒还在打版的全部撤掉另补新款。
  设计部的年前被小寒这颗大地雷炸得鸡飞狗跳,所有人连夜挑灯,赶图补漏缺的款式,而身为助理的他们,在过稿后必须把款式要用到图案加工绘完,样衣完成量也为了补缺而瞬间变多了。像缝釦子和各种不必在厂商上班时内完成的事就被挪到下班后完成。
  严栩躲在顶楼的角落放松,腿边放着已燃到底的菸头。他很少抽菸,但最近不能不抽,太憋了。
  他掏出手机确认时间,深怕消失太久,起身拍拍屁股还没走出转角,先听见了耳熟的声音。
  是小寒。
  「愉快吗?这位置这不好坐啊。」满满的嘲讽。
  「好不好坐是由我判定,你把资料交出来就可以走了。」是小艺的声音。
  「我会期待你被拉下台的那天。跟婊子没两样的人。」一叠纸张打在不知名物上的声响,在空旷的顶楼格外明显,然后脚步声响起,小寒似乎想走却又被小艺喊住。
  「你听过,『会叫的狗不会咬人』吗?」严栩听到这句,差点笑出来。
  小艺的嘴,真的很得理不饶人。
  小寒似乎气极了,等了半天没有半句话。
  「不是想走吗?」严栩可以想像出小艺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
  沉不住气的小寒完全经不住小艺这般打脸行径,跨步的声音短促,气音的声音很模糊,严栩听不清小寒说了什么,但能猜得到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一类话语。
  小艺冷哼一声,没有接话,这反应令蹲在角落的严栩好奇极了,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很不堪。
  「还没四十就剩一张嘴,真期待你老来无齿的时候。」小寒很爱补刀,不懂见好就收是她的缺点。
  「现在就用不上比老来无齿更可悲,慢走不送。」
  小寒气极离去,脚步声紊乱,逐渐消失在远处。
  严栩在角落罚站,陪小艺吹了近五分鐘的冷风。
  小寒狠不过小艺,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不对盘,表面上和气私底下却恶斗个不停。严栩被小寒高度压榨的原因说来可笑,只因他是整组唯一的男性,在输多赢少的局面背后小寒就是幼稚的以刁难他来平衡心理。
  严栩环胸背靠着墙仰望早已深沉的天色,小寒被拉下台不过是把严栩从底层地狱拉回浅层地狱,小艺从来也不是个好惹的对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他在心底叹气,迟迟听不见小艺离去的声音,手机才刚掏出要再确认时间就听见小艺离去的脚步声。
  严栩回到办公室时,小艺还没回来,全设计部剩下另外三名助理。
  「这个年,不好过啊──」设计师们集体下楼寻找晚餐,曼莉坐在位置上跟着他们一起加班。不能说这次的风波对lulu那边的品牌没有影响,为了调配生產线,每个品牌的进度都多少受到压缩,所有人有苦说不出,事到如今抱怨也无用。
  「姊,我眼睛快瞎了!」苏苏扭动僵硬的肩颈,小寒的设计要是疑虑较大的就会抽掉,而苏苏身置的品牌又是礼服类型,需要大量手工缝珠,无时无刻都在缝。
  「这给你。」郑理从抽屉拿出药用贴布,让苏苏把头发撩起,帮她贴上。「好了。我那还有,需要再跟我说。」
  「郑理,你人真是太好了!为什么我男朋友没有你体贴!」苏苏拿着手缝针,猛地抱住郑理的腰,吓得郑理左闪右躲,严栩起身笑着抽掉苏苏手上的针,成功化解危机。
  「谢谢。」
  等到设计师们回来,才轮到助理们。
  大家安静吃饭,加班晚餐没人有间情聊天,都想吃完赶紧做完,就能下班。
  边吃郑理边走了神,想起小艺正式升官的那天,上半夜他陪小艺畅饮好久,酒意迷茫的下半夜根本摸不清是谁需索谁,荒唐了整晚,隔天一早两人腰酸背痛,硬是在床上赖了半天的床,又差点擦枪走火。
  思及此,郑理不自在了。这时候人总会特别敏感,严栩的视线飘了过来,郑理只觉尷尬的乾笑两声,说了声吃饱了就跑回公司,继续作业了。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每天都聚在一块吃午餐,然后忙好长一段时间后又吃晚餐,甚至假日相约来公司吃饭,只为了补齐整个被拖延的进度。
  率先脱队的是曼莉,再来就是紕漏第二小的苏苏。
  寒冬夜里的办公室剩下b、c两组的头顶还亮着灯光,设计师们聚在会议室里向总经理做最后进度的报告,郑理和严栩则各自在位置上拼进度。
  郑理如往常做一週的统计,准备周一的开会资料。完成列印放在小艺的桌面,开始核对產样与大货样的修正进度。
  寂静好长一段时间后连滑鼠跟键盘的键击声彻底消失,郑理一直到左手边桌面的衣物都堆到小艺座位后才发现严栩在不知不觉时睡着了,萤幕画面还停在绘图编辑中,键盘旁立着随手几笔的纸稿,下面压着更多散乱的纸屑。
  郑理没有叫醒严栩,他放轻动作继续完成右边桌面的进度,左右两手的进度根本在比高。
  核对到一半时郑理打了个寒颤,感觉室内的温度好像又比刚才更冷了,他围上围巾忽然想起睡着的人,随便在一堆失败的样衣里抽出一件盖住严栩,又回头继续忙。
  核对掉一半后,冷颼颼的空气从打版室的方向吹进来,郑理又隈寒的发抖,然后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到了郑理。
  「郑理,谢谢。」郑理猛然转头,是严栩,八成是被刚才的风冷醒了。
  「不客气。你还剩下很多吗?」郑理一边摺好样衣,一边询问。
  严栩翻了翻桌上的纸张,「不多了,下周就能跟上进度一起收尾。」
  「恭喜。需要帮忙再跟我说。」自从生日那晚被严栩一说,郑理开始注意身周,虽然是採取一种比较消极的做法,但还是不免听见一些八卦谣言。
  包含严栩,当然也包含小艺。
  引领他进入这里的是小艺,像他自己所感觉到的,以及严栩的话,小艺的魅力来自他强烈的个人特色,长期下来他的目光自然胶着在小艺身上,包括自主及非自主的部分,加上他个性问题旁边的事就更加不注意了。
  小艺算是个花心人吧。有各种传闻小艺会出席在各种交际场合,以前很容易在夜店碰见小艺,不过郑理没打算多在这部分做纠结,他连生日要不要一起过都没有特别想法了,自然对于小艺曾经的花天酒地自然也不太在乎。
  然严栩却不一样。
  听见的所有说词都长得差不多,工作能力强、人随和、观察能力好,等等的正面说词,对比自己的评价,他由衷的佩服严栩能做到这样地步,他知道自己很容易得罪人,那是因为他不在乎喜爱事物以外的事,说话也就不太理会他人感受,但即使知道郑理也没有打算要去改变多少。
  他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过年有要去哪玩吗?」严栩又低头继续绘图,声音没有睡前疲惫。
  「没有,要回家过年。」郑理又完成一套进度。「你不回去吗?」
  「会啊,不回去会被长辈电话追杀。」严栩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冷冰冰的设计部好像又多了一点生气。
  郑理笑了,某年寒假他为了要赶作业不回去,结果家人轮番上阵,从小年夜电话就不断的播到初二,至此之后郑理都乖乖回家过年。
  严栩转头见郑理独自傻笑的模样。「想到什么?」
  「我想到某年没回去,从小年夜开始到初二我家人就一直打给我,那时候觉得有点烦,现在觉得很有趣。」人想到有趣事连动作都轻快起来,原本已经感到相当疲累了,这会又像充电一样多了点动力。
  「你家人很爱你。」严栩语调极轻,几乎听不到。
  「你刚刚有说话吗?」
  「我说,你家人很爱你。」
  「是啊,」郑理停顿望了眼会议室,转头走到严栩旁边。「我一直想问你,你不会对小寒的做法有所不满吗?」
  严栩抬头望向他,看不清他眼底深处的情绪,表情也如常,可悬两人在中间的空气有些凝滞。
  严栩开口毫无表情、毫无情绪,彷彿与自己毫不相干。「小寒把别人当出气筒、跳板那是她能力不足,这样的人需要对她不满吗?」
  这句话问倒了郑理,他默然无语的与严栩对视,一如生日那晚,严栩的眼睛里满满的认真,与小艺的光彩、与自己的截然不同。
  他看事的角度好像在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啊!好累!」lulu一进办公室大伸懒腰的大声嚷嚷,郑理被唤回神。
  他说:「对不起,这样问你好像挺无理的。」
  严栩摇头,露出笑容。「还好。不过多点心眼对你比较好。」说完严栩又好似有点懊恼,在郑理还摸不透前重展笑言擅自中断了话题,低头继续作业了。
  「郑理。」小艺出来了,站在门边招换他。
  「等等去吃消夜,把东西收收吧。」他小声的说,郑理应允后跑出去抽根菸回来,才到地下室跟郑理会合。
  消夜过后郑理又来到小艺家。
  他在跑步机上慢走帮助肠胃消化,任由小艺随意调整速度。「在想什么?」
  「我在想严栩为何不生小寒的气。」
  小艺抬眼看了郑理疑惑不解的表情,坐回沙发上,状似间逸的打开电视转了几台。「这就是严栩特别的地方。」
  郑理走下跑步机,坐在沙发椅背上,侧着身子与小艺对话。「即使这样小寒也不该这样对人。」
  「你知道小寒在那位置上多久了吗?」小艺仰头望郑理。
  「不知道。不过不管多久,抄袭这种事──」
  「狗被逼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人。她沉不住气,严栩一升上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也不枉费我施压这么多年。」小艺灿烂的笑容,毫不掩饰。
  「你一直在跟小寒斗?」郑理诧异的拔高声音,顾不得浑身是汗的坐到小艺旁边。「所以你早就知道严栩──」
  郑理的话被小艺中断,他俯身压制住郑理,不是很开心的说:「你不觉得,你太关心严栩了吗?」
  「你知道我很在意抄袭。」郑理反嘴。
  「我不是说了,别人的事不要管,做好你自己!」小艺不悦的瞇起眼。「更何况当初严栩不在我手下,我要拿什么去阻止小寒?」
  郑理静静凝望小艺,良久之后。「良知不该泯灭,该做与不该做总要分清楚。」
  「郑理,你要指责我吗?只因为我没有阻止这件事?」小艺难过的盯着他。
  难过的情绪似会传染,郑理满腔的怒意逐渐消融,伸手触摸小艺的手臂。「你很难过吗?」
  小艺凝视郑理许久,那眼神里满是郑理解读不出的情绪。然后抚摸着他的脸,沿着发线抹去边缘的汗水。「如果我插手,今天这样的可能是你,你要我放任你被同样对待?不,我办不到。」
  郑理不说话了。他直直地望进小艺眼底,煞那间明白了小艺背后的意思。他露出有些无奈、有些苦涩的笑容,心里酸酸地,他放弃僵持,舒臂抱住小艺埋首在他的颈侧,小小声地说:「明白。小艺,我喜欢你。」
  耳边听见小艺低笑声,脸颊感受喉结的滑动,小艺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顺他的发,心底的酸意转化成难以言语的幸福感,逐渐瀰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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