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阿斯蒙迪与灰发少女

  青仁急步快走,就在往王立贵族学园的方向转弯时,他看见一旁住宅边的空地上聚集了一群小孩在玩耍;吸引青仁注意力的是其中一名看起来十五、六岁,穿着华丽蓝色连身蓬裙的灰发女孩,她单独跟一群平民小孩玩在一起,看起来相当不搭嘎。青仁以为她是贵族,但是她的周围没有任何护卫或侍从,令人莫名在意。
  青仁也没有多想就走了过去,一群小孩看到青仁就惊声尖叫,巴着他的脚不放,各个大眼中闪烁着亮光,一直叫着花客、花客的,跟看到偶像一样疯狂。
  灰发女孩也看见青仁,她嘴角的一丝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青仁看,即使青仁被小鬼们抓得非常狼狈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你只有一个人吗?」
  青仁一手抱两个小孩,脚下还有四个小孩,气喘吁吁地问那位女孩;她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点头,继续盯着青仁看,这让他有点尷尬。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迷路了吗?」
  女孩摇头后说:「我在等人。」
  女孩的声音清脆,但没有起伏,青仁发现她墨绿色的眼瞳深邃却空洞,虽然盯着他看,精神却不在这里的感觉。知道了女孩独自一人的原因,青仁也不打算多管间事,打算直接离开。
  「这样啊,那我先走了,你们继续玩吧──快放开我啦!」
  青仁使劲力气还叫上了护卫才摆脱死抱着他的小孩,离开空地时他回望了一眼,女孩脸上恢復了一丝笑容,但令人在意的空洞感仍然笼罩着她。
  青仁进了图书馆,直接往柜檯走去,柜檯中的女职员似乎马上就认出他,跟上次一样直接拿起手边的话筒讲话,速度之快让青仁来不及阻止。接着如他所料,那位图书馆馆长兼国家研究院院长的佩恩小跑步跑了过来,金线边红披肩凑巧掉落在地,他刚好踩到就这么跌个狗吃屎。
  这傢伙,跌倒该不会是他的特技吧?青仁一边无言地想着,手伸过去扶起他,佩恩嘿嘿地笑着起身,急忙整理仪容。
  「青仁大人,真是很久不见,能再次看见您真是我的荣幸啊!」
  「不要您来您去的,听起来超怪的,你上次不是也没有叫赫尔『您』吗?我也不用。」
  「这样啊,那好吧青仁大人,你今天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我刚好很间,可以介绍你很多好书喔!」
  佩恩居然一下就改口了,一点也不扭捏。青仁想起佩恩的里个性,猜想他应该也懒得叫,因为他这个人讨厌跟研究无关的麻烦事。
  「我有东西要拿给赫尔,他在里面吗?」
  青仁拿出文件晃了晃,佩恩看了内容后,开心地命人马上贴到了书架边,上面大字写着「值得看书单」。
  「青仁大人真是救了我们啊!今天要是没贴出这东西,肯定会有一堆抱怨信塞爆我的办公室,太好了,太好了!」佩恩感动地看着书单,只差没留下泪来。
  「那恭喜你了。赫尔还在工作吧?你帮我跟他说一声东西送到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掰。」
  青仁了无兴趣地说完转头就想走,佩恩赶紧拉住他说:「青仁大人,你也走太快了吧?难得来一趟图书馆就再待一会儿啊!」
  「我对看书没兴趣!」青仁挣扎地说道。
  「拜託青仁大人,别这么快离开啊,你走了就没人可以陪我了!」佩恩低声吶喊。
  青仁转头看向死命拉着他的佩恩,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你的那个什么……十年计画咧?不是说很忙吗?应该还有好几年吧?」
  「青仁大人,人总要在工作中忙里偷间一下生活才会平衡啊,一直工作会失去对工作的热诚和新鲜感的,你说是吧?」佩恩嘿嘿嘿地笑着。
  所以青仁才一直认为他跟这种书呆子研究人员处不来,因为这种人通常都是怪胎,任性又自我主义,佩恩简直就是典型代表人物。
  「太间请去找别人,我才懒得待在图书馆里咧,我的脑细胞会被书虫咬死啦。」青仁摇摇手指再次拒绝。
  「别这么说嘛,青仁大人,这座图书馆是全国藏书量最丰富的图书馆,你想找什么书或资料都有喔!笑话、鬼故事、爱情故事、推理故事还是八卦祕辛,或是你想知道国王小时候的恶作剧都可以喔!」
  青仁倏地停下脚步,问:「这里也有皇室的资料吗?」
  「青仁大人对皇室有兴趣吗?馆内的确有各种皇室的记录,不过并不是一般人能够阅览的……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事呢?」佩恩乔了乔眼镜,一副情报贩子的不良嘴脸。
  青仁兴起一点希望,同时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跟佩恩说才好,佩恩又扶了下眼镜。
  「青仁大人,我想还是先告知你一下比较好,皇室中有些事被国王下了禁令,禁止调查和谈论,那类的文件也会被放在常人无法触及的地方,希望你注意一下。还有,听说现在是由亚斯蓝殿下负责青仁大人,关于亚斯蓝殿下也有一项禁令,青仁大人你知道吗?」
  青仁这下完全不敢开口了。他没想到会被抢先说出那个禁令的事,这样他根本没机会跟佩恩打听亚斯蓝的秘密了。也不晓得佩恩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他「喔喔喔」了几声,逕自拉着青仁走进他的馆长办公室;从员工出入口走进去后最底的房间,里头空间宽敞,却狭隘到仅限一人可走进,因为所有空馀的空间全被书、资料和实验道具塞满。
  佩恩用脚挪了一堆又一堆的书,让两个人可以同时站在一起也不会太贴。他完全没有要从迷一般的杂物堆中,找出椅子让两人坐下好好细谈的意思。
  「到这里就没问题了。不是我自夸,这房间拥有全国最顶尖的隔音设备,要讲八卦还是秘密来这里就对了。」佩恩自豪地向青仁介绍这间连他的办公桌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办公室。
  青仁不太确定佩恩的意思,佩恩却大剌剌地说:「在这里就算要大谈特谈禁令都无所谓啦,青仁大人想知道的是亚斯蓝殿下的身世之谜对吧?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喔!」
  「你……你这样没关係吗?你是图书馆馆长兼研究院院长吧?」青仁几乎是惊吓地问。他不知道佩恩怎么能精准猜出他内心的疑问,他直觉自己还是不要深究这部分比较好。
  「身为一个研究员要时时保持研究的精神啊,若是因为真相遭权贵隐藏就罢手,那可是永远无法达到神的境界的!……当然小命还是要顾好,所以才带你来这里啊,嘿嘿。」
  青仁差点没跌到书里,他这时深深感觉到佩恩是个会触犯危险领域的恐怖份子,这种傢伙最好少接近为妙,但是他也没得选择了。
  「不过亚斯蓝殿下果然魅力无法挡,连青仁大人都拜倒在殿下之下,我真是由衷佩服殿下。」佩恩没头没脑地说,青仁听了不加思索地生气反驳。
  「谁拜倒在他之下了!我堂堂一个大男人会拜倒在一个混蛋之下吗?虽然我想知道亚斯蓝的事,不过可不代表我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再说──」
  「好好好,说到亚斯蓝殿下的禁令,一切都要从十六年前,殿下四岁第一次出现在眾人面前开始说起。」
  佩恩逕自打断青仁,一个人彷彿陷入回忆似地说起十六年前的事。当时国王在某一天突然对眾臣及贵族宣布四岁的亚斯蓝为第七王子,同时魔女将住进高塔中;国王没有说明亚斯蓝是哪位王后的孩子,也没解释为什么到了四岁才宣布,更没人知道在此之前亚斯蓝都在哪里。
  更诡异的是魔女伊莉丝住进皇宫,这是百年来从不露面的魔女第一次出现在公眾面前,以时间点来说不难猜测亚斯蓝可能是国王跟魔女的孩子,这样的谣言在全国满天飞。
  谣言终究是谣言,因为亚斯蓝很罕见地不具备魔法能力,这证明了他不可能是国王和魔女的孩子,同时他也不可能是国王的孩子;国王以拥有优异的魔法和武术才能着称,亚斯蓝不可能没继承到国王的才能。
  这件事被发现后,国王第一时间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谈论亚斯蓝的身世,重申亚斯蓝确实是第七王子,不容置疑。虽然下了禁令,几乎所有的贵族和一部分的人民都开始怀疑亚斯蓝的真实身分,直至今日。
  「亚斯蓝殿下虽然备受质疑,但作为一个王子还是不容挑剔的;殿下有着不输给其他王子的美貌,与大王子匹敌的剑术,又深受人民爱戴,现在也没多少人会去质疑殿下了。」
  想不到这件事曾经也闹得沸沸扬扬,也就是说亚斯蓝自己也知道的很清楚囉?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亚斯蓝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青仁试着设想自己一个人待在皇宫中,莫名其妙变成王子,亲人都不在身边的感觉……看起来好像很爽,但是一定很寂寞吧,毕竟才四岁而已。
  「接下来才是重点喔,青仁大人。」
  前面说的就像是开场白一般,佩恩「哼哼哼」地在青仁面前挥舞手指,嘴角笑得非常狡诈。
  「无论如何就是要追求真理,这样的我曾经潜入资料库查阅过了当时的纪录,想不到……」
  青仁的胃口就吊在「想不到」之后的下文时,一个轰然巨响伴随强烈震盪让两人一起跌在书堆中,青仁口袋中的小黑猫也掉了出来,接着一名男职员衝进房间,一脸惊恐。
  「馆长不好了!图书馆发生爆炸,现在下面的楼层全起火了!」
  「爆炸?这是怎么回事?是哪一区发生爆炸?」佩恩挣扎着起身问道。
  「从监视器中看到是最底层发生爆炸,现在火烧到了第三层,很快就要到第二层了!」
  佩恩一听见是最底层,刚站起来的脚瞬间软了下去,他手扶着头,脸色变得铁青。
  「几百年来的歷史资料、珍贵的研究记录、王国皇室最重要的文书记录……那里防范森严,怎么会爆炸……」
  青仁随便听也知道,最底层就是放那些凡人绝对看不到的记录的地方,但是现在最优先的不是担心那些被烧掉的纸,而是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安全啊!
  「佩恩,快点叫馆内所有人员疏散,火快要烧上来了吧!」
  佩恩由职员扶着,勉强走到房内一角的办公桌后,他手指一敲桌上就出现一个直立面板,他按了一个按钮,馆内瞬间响起尖锐的铃声,同时一个悦耳的女声以冷静快速的口气说话。
  「目前本馆发生紧急意外,请职员协助馆内所有人员立即避难,十分鐘后本馆将啟动防灾系统。」
  「还有防灾系统,这图书馆不赖嘛!佩恩,我们也快点闪人吧!」青仁打开门,抱起受惊吓的小黑猫后从佩恩的另一边搀扶他离开房间,但另一名女职员衝了过来,脸上还流着泪。
  「馆长,我们到处都找不到赫尔大人!」女职员哭着说。
  「赫尔大人不是在整理新书区吗?」佩恩脸色惨白,虚弱地问。
  「可是他不在那里,我们整楼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他!」
  外头的民眾在正门和另一边的东门整齐排队,在职员的引导下安全迅速地离开图书馆。火势目前还没烧到这一层,看样子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才对。
  佩恩走到柜檯后操纵那看起来像电脑的萤幕,不到十秒后他说:「赫尔大人跑到地下一层去了!那里也有严密的隔音设备,赫尔大人很有可能没听见刚才的警报!」
  「开什么玩笑……喂,要怎么去地下一层,快点带我去!」
  青仁抓住一旁颤抖的男职员,他点点头就要往员工出入口走去,佩恩马上制止他们。
  「青仁大人,那里快要烧起来了,你不能过去啊!」
  「我不去,难道要让赫尔烧死在里面吗?这样我怎么跟崔斯特和亚斯蓝交代啊!废话少说,已经没时间了,快点带我去!」
  男职员带着青仁回到员工出入口后,崔斯特办公室的反方向一道铁青色的门面前,职员在门旁的电子锁上输入密码,但电子锁发出两声嗶嗶声,没开。
  「完了,因为警报的关係,电子锁完全锁起来,禁止任何人进入……」
  「喂喂喂,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青仁吼道。
  职员颤抖着摇摇头,青仁愤怒地对小黑猫说:「猫爪变身!」
  猫耳瞬间分解组合到青仁双手上,青仁握起猫拳,二话不说将电子锁打碎,职员惊恐地尖叫。
  「您在做什么啊!这可是高科技的结晶啊,居然被您──」
  「怎么还是没开啊?电影里面不是这样打完门就会开了吗?」青仁看着铁丝、接线外露的可怜电子锁骂道。
  男职员不知道青仁在说什么,只是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电子锁。青仁再一次握起猫拳,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接着小跑步衝向门,肩膀伸到了极后头,炸裂性的一拳击上门,这一拳将整扇门打凹,甚至墙壁都裂开来。
  职员目瞪口呆地看青仁一脚踢开门,就这么衝下楼。
  「你还不错嘛,除了偷窥,戴上你我都能当拳王了。」
  青仁开心地跟猫爪说着,一衝下楼他就感觉到一股热气,他不安地呼喊赫尔的名字,在一排排书架中穿梭找寻赫尔的踪影。他越找感觉越接近热源,不久后他看见另一道有电子锁的门,不过门是大开的,火已经从楼梯下烧到了门边;几个书架倒在门前,而赫尔居然被压倒在其中一个书架之下。
  青仁吸了一口气衝向书架,见赫尔被压得昏迷不醒,头部出血,他焦急地使劲想拉开书架,但这些黑色的书架出乎意料的重,他顶多可以弄出空间让赫尔自己爬出来,却没办法边支撑书架边背赫尔逃出去。
  门边的火势很快地沿着书架上的书烧起来,青仁情急之下将已经烧起来的书架一拳打飞到楼梯口,却没料到火势突然炸开烧向他们,青仁毫不犹豫地用身体覆盖赫尔,火舌直接扑向他的背,他的衬衫起火燃烧。
  「啊啊啊啊啊───!」
  青仁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皮肤被火烤的滋滋声,烤肉的气味也跟着飘出,但他没办法躲开,因为他们的四周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他一走开赫尔就会遭火舌吞噬。
  他又可以撑多久呢?青仁的痛觉快麻痺了,意识也因为周围的一氧和二氧化碳感到昏眩,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们,他们就真的死定了。
  青仁才这么想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水冲进,浇熄了火势也淹没了他们。几秒后大水不寻常地快速退去,青仁将呛进鼻腔和口中的水大力咳出,顺道检查赫尔有没有受伤,幸好赫尔除了头部的伤之外并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
  「青仁,赫尔,你们没事吧?」
  一名黑发飘逸,身材纤瘦的男人和一位女孩从书架间走近他们。他的声线非常柔和,青仁几乎以为他是个女人,随后他一看见后头的女孩就大叫一声。那灰发和连身蓬裙,她不就是刚刚在外面遇到的怪女孩吗?
  灰发少女还是那一副扑克脸,空洞地看着他;黑发男人俊美的脸庞笑了笑,蹲在青仁面前提起他的手,深蓝色的眼睛盯着他。
  「青仁跟赫尔都受了严重的伤,得快点带你们回皇宫才行。我叫阿斯蒙迪,是王国的第四王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
  阿斯蒙迪……怎么又是一个帅哥啊?
  这是青仁昏倒前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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