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原本风光明媚的生活被添上一层黯然,再也看不见原本的色彩。
  宛如走进灰暗的孩子,双目再也看不见那色彩绚烂的未来对她招手。赤脚的步伐只是一直走在迷惘的路,怎样也找不到迷宫的出口,唯有原地踱步。
  每天尽好自己的责任,尽心尽责的为这个家付出也不足以满足那女人的祈望。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打在皮肉上的鞭痕越来越多。
  那令人恐惧的深邃黑瞳目瞪着她的眼神夹杂了几分厌恶跟憎恨。
  已经不愿去探究为何必定要受到此等虐待,单是臆想到明天得要怎样承受那越渐艰辛的刁难便怯懦得全身发抖。
  t「痛!」
  房间的小窗户湛蓝的月色渗透而进,映照着那佈满擦伤的脚底。瞥了一眼置于远处那已破烂的鞋子,又回望那传来阵阵痛楚的伤口,一阵呜咽骤然涌上眼眶。
  呼吸有点梗塞。
  那红肿的地方一天比一天肿大起来,那阵痛宛如化作一阵电流达至身体各处,折磨全身。忍耐隐含着眼角的泪光,低嚥了口唾液。
  溢满身体的只有疲倦却没有半点睡意,随便把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掩着头颅便睡。
  儘管睡不着还得睡,隔天还是得要在晨曦还没出现之前便起床。
  ***
  翌天起来,目瞪着那没有饭菜只有白饭的饭盒,她没有吭声。
  直接把整理好的便当盒放在书包里,回头跟继母道了声连鞋子也赶不上穿便头也不回去跑出了家门。
  时间早已过了上学时间,若果乘公车还能勉强赶得上。
  摸了摸那空荡荡的口袋,下意识轻咬着下唇。手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赤裸的小腿再度向前迈出脚步。每走一步,眉头便不禁一蹙。
  崎嶇不平的路面有很多泥石,脚底下的皮肤早就遍体鳞伤再也没法走动。唇边洩出呼吸急促的喘息,有甚么温热的触感滑过颊边。
  终于,传来酸痛的小腿停下了步伐,泪水也缺堤的崩溃而下。
  可是她知道,儘管再怎么大喊,儘管再怎么哭泣,能支撑着她佇立起来的人此刻在她身边没有半个人。
  父亲那仁慈温暖的笑顏在脑海对着她微笑。
  可是那份暖意却没能传达过来了,即使她怎么伸展她的身肢,她的手也没法触碰父亲的身影。
  她也遗忘了对上一次与父亲会面已经是甚么时候的事情。因工作而离家的父亲,感觉能够待在父亲身边早已成了一个奢侈的美梦。
  不,不能哭。她不能待在这里。
  心扉再这么告诫着自己。绝对不能映现软弱的表情,她是个坚强的孩子,若果屈服于这不幸的现况,她就只是个失败者。
  早已受伤流血的脚重新撑起来,为了不让双腿再更加疼痛,唯有慢慢走着却又带分匆忙的走着。当走到学校的时候,老师早就已经开始讲课了。
  不晓得该以怎样的面目映在同学们跟老师的眼底下,当视线聚焦于她的身上时便不由得低垂下头颅,耳根亦因羞耻而染得緋红。
  可是那微颤的手依然握着门把把门扉给推开了。
  原本平静的教室彻底无声,门啪一声被推开大家都驀然肃然起来。如预料一样,所有目光的投以过来,尤其是讲课被打断的老师挑起了更为不悦的眼神。
  「为甚么你老是迟到?为甚么跑得这么急?你倒是说说理由来听听,你这小小年纪该不会是做家务或是睡懒觉吧。」
  只能把头颅低垂下头,双目压根儿不敢抬起头直视老师那严肃的目光。收起了教科书,老师盘起了双手走近过来,那斥责的语气彷彿化作教鞭狠狠的打在她的心扉上,令她瘦弱的身体一阵阵刺痛。
  乾涸的双唇好不容易微啟,微弱而颤抖的语调支支吾吾的洩出。
  「……是的,老师。做好了家务才能上学。」
  目瞪着地板的视野早已模糊一片。
  「你才几岁!才十二岁能做些甚么,这么小竟然学人说谎!」
  耳边没能听见旁人窃窃私语,唯有那严厉的嗓音抱着执意的态度不断鞭策着她。
  她再也没法溢出声音来,有甚么梗塞在喉咙间般让她根本没能正常的呼吸。她没能作任何反抗,只能以懺悔的姿势等待处罚。
  「我得要用鞭子打你以作惩罚。」
  黑眸轻轻闭闔而上,有些甚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溢出。
  「老师!」
  突兀的嗓音落在耳际划破了寧静,摄动了心扉。呼吸倏然一怔。
  呆若木鸡的稍稍昂首过来,与同眾人的目光看向声音的方向,那熟悉的身影佇立在眾人的中央。从没猜想到的人,令她不禁一愣。
  「是真的……因为堂妹家有个继母。」
  双瞳映现老师手执着的鞭子,堂姊的表情不禁有点畏惧。
  顺着堂姊的双目看去,大家也察觉到了,她那双佈满伤痕的双腿。课室驀然泛起一起喧哗,老师的神情也有几分诧异。察觉到她那双赤裸的脚,连忙放下了鞭子并拿起放在教室内的救护箱,为她治疗起来。
  「又肿又流血……不痛吗?」
  以怜悯的目光,老师轻轻的细心为她包扎起来。不晓得该说些甚么,眉梢低垂下来,只好从近乎溃烂的伤口上别开了视线。
  「怎么不早说呢!早就说不会每次罚站嘛。」
  那温和的嗓音勾起她的意识,愕然的回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这么慈祥的眼神。
  老师真的很疼爱她这个学生……完全不像整天到晚待在那个家,总是像狱卒的目光注视着她的那个女人。
  抑压着那将近从胸口涌现的情感,她只能乾笑几声。
  ***
  继母曾经交代过放学后得要带十公斤的碎玉米回家。
  佇立在学校屋簷之下,忧心的昂首一望。天空本该拥有的蔚蓝色映在眼瞳上全然消失,唯有那黯淡的灰暗带随一阵阵狂风涌起云端。
  灰色的云朵将会堆积成块,然后宛如谁人在哭泣般把如泉的泪雨降至地面上。
  察见天色不妙,避免受到雨水洗礼的同学们纷纷从她的身旁匆匆跑过,别于平日放学后的喧譁不用片刻便鸡飞狗走。
  没有多馀的想法,步伐随着旁人便迈了出去。没走到半路,丝丝的微雨便落到肩上,成她的衣服上化作点点的斑跡。
  思绪完全没有把碎玉米的事情放在心头上,只有心怕于步伐跑慢半步身体便被雨水给淋湿。瞥见远方的家门,担忧总算放轻一半而走起轻快的脚步,不到一会便能走回家了。
  眺望着那依然阴暗的天空,却依然没有想下大雨的意图。
  「早上交代的东西在哪里。」
  冷峻的语调盖过耳边所有杂音,为她的心扉带来一阵寒流。呼吸驀然闭息起来,双肩也下意识僵硬起来,不敢随意挪动身体。
  「呃……我………」
  根本不想回眸一看。
  「……看着快要下雨了,半路又没有躲雨的地方……所以就没带回来了。」
  后头却没有传来回应,冷漠的沉默让好不禁挺直起背脊。儘管不用直视那双眸,她亦能感受到投射于她背上的强烈目光,那带着寒凉的眼神。
  小腿甚至下意识在微微颤抖着。
  低嚥了口唾液,稍为不衡的步伐走到房间去。没有关上门扉,儘管没人跟她说,但有把嗓音却无形的浮现于脑海命令着她的一举一动。
  即使快要下雨了,也得要换衣服跑上山找椰子去。现在,马上。
  微颤的手一点点的掀起了衣罢,正要把上衣给脱下。
  双手还被衣服给缠住,一阵痛楚却猛地打在皮肉上,令身体倏地一阵痉挛。
  「小小年纪竟然会说谎!」
  就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整个身躯向前倾,不稳的伏倒在床上。
  还没回过神来反应思虑这是怎么一回事,猛烈的感觉便传达至大脑,施予痛楚的信号。「啊呀!!」几近没有停止下来,一下又一下的鞭子在白晢的肌肤留下深红的烙印。
  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呜咽早已梗塞在喉咙间,温热涌至眼眸之上。
  唇边没有洩出一丝喘息,感觉当抑压着的那口气一呼出那在眼眶上打滚的泪水便会泉涌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她始终没有让隐含于双眸上的泪水落下。
  「阿姨,」
  深呼吸了口气,转过身来压制着那为身躯佈满红痕的鞭子。
  吐出唇边的语句拚命以镇定的语调说着。
  「我现在就出门去。」
  即使被打到遍体鳞伤,身体也只能遵从于惯性的为家里行事。
  没有再多理会打在身上的伤痕,蹣跚的步伐依旧走在山上寻找椰子,然后回家养猪做饭。
  遗忘了有多久没有进食,当放在碟子上的青菜冒起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一时令她感到垂涎欲滴,勾起了她的食慾。
  胃部不时传来阵阵抽搐,吃了一碗饭之后却依然没法填补她那饥渴的空虚。
  从自己的座位站起来,正想再盛第二碗饭之际,一声怒吼盖过了耳际。
  「做错了还敢吃饭啊!」
  宛如化作一面锋利的刀刃,狠狠在那血红的心脏划下了一刀。
  那艷红的液体一滴又一滴从伤口上溢出,没有停止下来。没人来制止血液的渗出,那一点一点聚积起来的血液骤然变成氾滥的血海,掩至她的双腿。
  啊啊,怎么办。
  稍有不留神,水面已经把她的身躯给淹没,直到那纤幼的碰部,彷彿化作一双手捏紧她的脖子,一时呼吸不了。
  几近把她埋没了。
  啊啊,怎么办。
  双目渐渐闭闔而上。
  父亲,我应该怎么办。
  儘管拋出了问题,但却也没有人能听见她心中的哀号。
  也没人来回应这道提问。
  身影被沐浴于湛蓝的光线之下,昏暗之下那红肿的双目凝视着那伤痕相交的肌肤。宛如水珠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弄模糊了视野。
  手边随意拭过眼角的泪光,咬紧下唇倒在床上把头颅瑟缩在被子内。
  即使整个身躯都已经包裹在被子之内,却微妙地没感到一丝温暖。
  儘管今晚的温度很和暖,身体却感到直渗骨髓的寒颤。
  好冷、好冷、冷得快要死了。
  心脏早已经掏空,没法感觉到一丝暖流了。
  洩出唇边的哭腔更令静謐的空气增添了几分凄凉,可是每当泪水再溢出也马上会擦拭掉。
  真希望有暖烘烘的肩膀让脸庞埋在其下,真希望有宽大的胸膛拥她入怀。
  但是身旁谁也不在……甚么也不在。
  这始终只是一个奢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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