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外卖_分卷阅读_173

  蟒蛇先生的考研事件(2)
  蟒蛇先生的故事并不是很复杂,小海獭刚嘬完手里的汽水,故事就差不多来到尾声。
  原来,蟒蛇先生是一只出生在动物园的成精者。他说的动物园并非指的是毛春城现有的动物园,而是早在五十多年前经营的毛春老动物园。那时候,全国还没有几个城市能拥有配套的动物园。拥有一座属于本地人自己的动物园,这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迹。
  老动物园的前身是毛春植物公园,前后进过十年改建和持续扩建,成为毛春最先进的市政建设。除了展出动物和保留的植物公园的观赏部分,动物园周边又逐渐引入进口的电动旋转木马和海盗船等娱乐设施。而为了大力扶持射箭项目、鼓励青少年多多参与到射箭项目中来,市政府又决定在动物园边上建立一座射箭馆——全国最早的射箭锦标赛冠军之一就是毛春人,这也是毛春永远的骄傲。
  久而久之,毛春动物园周边各项设施逐渐完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动物园面向普通市民开放后,一时之间风靡全市。无论男女老少,业余假期生活都选择在动物园里度过。学校门组织一波又一波的动物园踏青活动。男女青年也喜欢将约会地点放在动物园。那时候,动物园几乎取代了毛春各大公园和百货大厦,一跃成为最受老百姓欢迎的游乐场所。
  作为国内的动物理念先驱者,毛春最早的口号是让所有老百姓都能在家门口看到世界各地的稀奇动物。出于这个目的,动物园鼓励游客和野生动物交流互动,游客可以任意喂食抚摸动物们。此外,园内还有种类繁多的动物表演节目,不少保育员都兼职驯兽师的职业。这当然是极为不健康的行为。兼之当时的专业人才不足,动物园管理经验匮乏,动物园的丰荣情况很不理想。
  如此种种,园内收容的动物们逐渐不堪重负。多数动物出现单调重复的无意义动作,即刻板行为。如果说动物们在进行刻板行为时,因其滑稽和不明所以的举动,人们还有可能觉得看起来很有趣,并不多因其过多的关注。那么随之而来的由于严重心理问题导致的自残自虐现象着实给动物园带来沉重打击。到八十年代后期,老动物园已呈现出一派残破的现象,整改势在必行。由此,毛春动物园进行了第一次迁址。新动物园的修整和建设一直进行到今天,直到森林动物园概念的提出。
  而蟒蛇先生的母亲,就曾是毛春城动物园的动物表演明星。她是一条巨大的绿森蚺,粗腰如桶,身长四米。她的母亲是早年从另一片大陆被人偷渡回国的绿森蚺。绿森蚺女士出生在动物园里,后来又将自己的孩子产在动物园。她的一生都和人类动物园交织在一处。最后,她终于在蟒蛇先生父亲的帮助下,带着唯一存活的孩子——也就是小海獭的新朋友蟒蛇先生——逃离到红久河的无人区,安然地度过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在家和爱的温暖中咽气。
  和多数蛇类一样,绿森蚺女士的母亲并不想亲自将她抚养长大。她从睁眼开始,就独自活动。饲养她的保育员是与绿森蚺女士最为亲近的生物。她本能地喜爱这些会活动的大家伙,想要尽可能地讨好他们。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这样无意识的举动竟然会招致一场悲剧。
  和国内的绝大多数城市一样,毛春城并没有欣赏蛇类的传统。像绿森蚺这样壮硕的巨型蛇类,从视觉效果上就能给人类带来一种骇人的效果,常常能吓哭人类幼崽。因此,森蚺表演并非是动物园的最佳选择。然而蟒蛇先生的母亲实在太聪明了,几乎不用过多的精力做特殊训练,她能熟练地完成人类的指令动作,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对人类语言进行反馈,就像她的智商已经能匹配人类幼童一般。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动物园很快便决定推出极富特色的巨蟒表演——这个表演名称也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的人类对于动物知识并无多大研究,或是并不在意对错。蟒蛇和森蚺虽然看起来都是大蛇,但它们是不同科不同属的两种生物。
  充满异域风情和猎奇色彩的巨蟒表演在最初的几年里受到追捧。人类像是沉迷于恐怖电影一般,对巨大的绿森蚺既好奇又害怕。蟒蛇先生的母亲几乎每天都有表演日程安排,不断突破自我,完成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创新节目。
  然而,她的智商超群只是即将突破成精界限的一种外在表现。随着她不自觉的修习突破,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雨之夜,蟒蛇先生的母亲顿悟成精了。成精后的绿森蚺女士从外表看来并无多大改变,哪怕是动物园与她日日相对的工作人员也难以察觉她的变化。然而,绿森蚺女士的内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平第一次,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生存的意义。
  日复一日简单重复的表演任务,枯燥乏味的训练,聒噪的人群,逼仄的生活空间,几乎算得上是贫瘠的食物种类,这一切都让绿森蚺女士苦不堪言。她有心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但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抗争和消极怠工,都会招致极为严厉的惩罚。她开始变得不再信任任何人类,在妥协与沉默的抗议中反复挣扎。
  成精者在神识建成的最初几年,往往身体状态虚弱且情绪易波动。而身处条件简陋的动物园囚室的绿森蚺女士的情况尤为严重。营养严重不足,精神状态恍惚,加之高压的训练和工作环境,绿森蚺女士几乎行至奔溃的边缘。
  也许我没有觉醒,反而是好的,她不仅一次这样想道。假如她并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是如何的不堪,也不会被这种不堪和无法逃脱命运的挫败感所捕获。她会在懵懂的混沌状态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痛苦地步步窒息。
  在高蔷之外,还有高蔷,再有高蔷。然而,在重重叠叠的高蔷的再之外,一定会有出路。绿森蚺女士的舌尖隐约能从空气中辨认出自由森林的气息。她是那样向往着,也是如此绝望着。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三月的一个雨天,在一场春雨之后。公园里的蛇馆,闯进来一位鲁莽的外来者。
  那是一条浑身雪白的英俊小蟒。
  他似乎也是刚刚成精,谈吐间不自觉地流露出稚气。一对蛇目并不像其他蛇类那样黑亮,反而覆盖着一层奇怪的白色薄膜。他高高昂起头,每一片鳞片上都闪耀着健康漂亮的光泽,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也能轮廓分明。
  这种醒目的颜色若是在野外将多危险呀。绿森蚺女士这样想着,身体却不自觉地僵硬起来。哪怕她的体型足足有对方的两倍,她仍旧惴惴不安地寻找自己的退路。从小便生活在动物园的她,面对同类不知所措,既不会友好地打招呼,也不太会应对挑战。
  那位外来者吐着信子,摇头摆脑地左顾右盼,也不知在寻找什么。在漫长的等待中,绿森蚺女士的耐心逐渐告罄。就在她忍不住想要转身逃窜时,年轻的外来者似乎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开口招呼道:“你好呀!”
  他的吻部往上翘着,露出绅士而友好的微笑,“抱歉,我的眼神不太好,刚刚没能看见你。希望我的鲁莽没有打扰到你。”
  绿森蚺女士下意识地摇摇头。她想表达自己不介意的意思,却紧张到发出声来。她所幸高高地抬起躯干,居高临下地盯着外来者,心道这样就能将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吓跑吧。
  然而,年轻的外来者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她那傲慢的姿态。他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道:“吾名白驹,白是白素贞的白,驹是马儿的意思。我算是一位业余的诗人。”
  只可惜,从未走出过牢笼的绿森蚺女士并没有听说过传奇大蛇白娘子的故事,也不曾见过马儿这种动物。也许动物园的某个角落里也有马,但她毫不关心。
  他向我介绍自己,我却没有名字,绿森蚺女士这样哀伤地想着,我只是一条怪物,人类从来不曾费心为我取过名字。
  “今天的雨很好。”白驹先生继续说着话,白雾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绿森蚺女士。
  绿森蚺女士怀疑他那看起来近乎失明的双目是否能真地看见自己。
  可是白驹先生的态度看起来极为自然。“于是我决定出来走走,这是一个适合散步和作诗的夜晚。森林里弥漫着水雾,红久河的鱼蟹从河底浮上水面,偷偷地换气吐泡泡。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
  绿森蚺女士并不能完全听懂白驹所说的场景,然而她依旧被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往他的方向挪动着粗大的身躯。
  “虽然林子里的景色极好,但今夜的我不知为何如此贪婪,我觉得不满足,感受到来自远方的一股强烈的吸引力。”白驹先生的语言像诗歌一样优美,拨动着绿森蚺女士的心弦。
  然后,白驹先生望向她那透彻明亮的双眼,他温柔的目光仿佛能直达她的内心深处。
  “我决定要遵从内心的渴望,趁着夜色,踏上不知归途的旅程。而我现在,来到此处,终于能明白,我内心涌起的冲动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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