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料,傅品珍不怒反笑,露出前所未见的华丽笑容,客气地对两位老人家说,「贾先生,爸,如果没事,我想和贾思柏再去跳个舞,顺便转转,看看有没有青年才俊,可以介绍给贾思柏。」
  贾思柏无辜求饶的表情,映入她的眼帘,恰恰击中了她心底的柔软处,决定暂且放了她一马。再说,贾思柏说的没错,擅自替别人出柜是不道德的。再逼下去,很难保证这小鬼会不会狗急跳墙,当场把自己甩得一乾二净。与其冒着权威被挑战的风险,倒不如想想怎么把小鬼头啃得一乾二净了。
  儘管不喜欢这样吵嘈的场合,但因为工作的关係,傅品珍还是认识了不少出席的女明星。她勾着贾思柏的手,沿着舞池外围顺时针绕着,遇到认识的人就停下来聊几句,还很符合礼仪地将贾思柏介绍了一番。
  一个两个还没什么感觉,五个六个之后,贾思柏就觉得怪怪的了。感觉自己像是被妈妈桑带着绕场,对客人们打招呼致意的舞女,尤其是在接收到第十个不怀好意的眼神之后。不远的地方,好像还有好几个小集团的女人不时地把目光投射到这里来。
  自恋的贾思柏对于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对于这样的眼光也是习以为常了,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刻意地绕场一周啊?又不是在扫街拜票。
  「姐姐,你又在玩什么了?」贾思柏忍不住停下脚步,不让傅品珍再往一旁那撮女人靠近。
  「介绍美女给你认识啊。难道你不想看美女?」傅品珍站得像个专业模特儿似的,抬头挺胸,高高扬起的下巴。
  「可是,我家老头子的眼睛直盯着我背后,让我背脊发凉,能不能改天再认识?」贾思柏要不是怕对不起身上这套挺拔的服装,真想拱起双手来放到下巴,装无辜求饶。
  「了不起啊。居然有美女还会不想看了。那算了,既然你这么顾忌你父亲的眼光,就如他所愿地带你去认识小开吧。」傅品珍拉着贾思柏的领带,将她带到一个不小的更衣间。神奇的是,里面就像是傅品珍的工作室,各式化妆品应有尽有,礼服也是琳瑯满目。
  「这就是江湖传言中消失的密室啊?晚宴上如果有女明星神秘消失了,相传是躲到某个密室里,再度出现时,身上的服装必定是全套换新,即使到了现场才发现撞衫了也不怕。原来就是这样的房间提供了女明星们争奇斗艳的本钱啊。」贾思柏没有那种打扮得花技招展的衝动,也没有那种和女人在服装上一较高下的需要。所以,对这间密室一向是只闻其名未闻其详。
  「停。说什么书啊?要不要我给你一把扇子?过来这里坐下。」傅品珍拍拍化妆镜前的椅子柔软的椅背。
  贾思柏不疑有他地坐下了,等傅品珍不容她拒绝地拿起粉扑时,她深深地懊悔着,不应该如此轻易相信人的。当她的身上掛了一件削肩的晚礼服时,她知道大势已去。对她来说是惨剧,对老头子来说却是喜剧。
  当傅品珍牵着贾思柏,走到贾赫川面前时,贾赫川没有激动得老泪纵横,但眼里的骄傲与称许是掩不住地溢了出来。
  她并不是第一次穿着礼服,也不是没有穿过高跟鞋,以淑女的身份和男人应对也不会太生疏。只是……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才刚在整个会场里,差不多有五分之一女人的面前帅气地招摇完,紧接着又换上这一身衣服,虽然没有戴上假发,可是在知名造型大师的巧手之下,原本凌乱却有型的短发,已经被梳理整齐得服服贴贴,隐隐约约地透着女人味。
  从小的教育训练,让她已被制约,穿上这样的服装,她很理所当然地换上合适的表情。她几乎是僵着脸,听着身边不时传来女人的心碎声。她很肯定,如果可以选择,她寧愿先以现在的打扮去和男人交际完,再换上白色燕尾服去结识美女。男人与女人,她比较想照顾的是女人的心情,至于男人,她只能说:男儿当自强。
  不知道是贾思柏的苦瓜脸取悦了女王,还是那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满足了女王的恶趣味。在马车即将变回南瓜时分之前,女王带着她再度回到密室,换回原来的服装之后,还不忘提醒她鞋带要系紧点,别跑到半路掉了,到时候找来的是公主还王子,这可是很难说的。
  女王一如来时的优雅,拉着贾思柏优雅地走出会场。只是不知道是否女王的耳朵也很优雅地聋了,当两人背后传来傅大导演的叫唤声时,女王竟然无视,还有如拍摄动作片般,一个九十度回旋,白玉般的手臂揽上贾思柏脖子,两人的嘴唇像彼此缺失的一角般,紧密地贴合着。
  国际知名导演瞠目结舌后,旋即又满脸涨红的表情,很有夺取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惊悚片的实力,但贾思柏关心的却是,老爸千万别在这时候出现。
  「刚才干嘛那样?」贾思柏拍拍惊魂未定的心脏,随后才发动引擎。
  「吻别。」傅品珍云淡风轻地说。
  「要吻别也该是去找你家老头子吧?干嘛拉我当炮灰?」贾思柏心生不满,脚下便多用了几分力,在惯性作用的牵制之下,两人同时往后顿了一下。
  「你开车小心点,我还年轻着呢。」傅品珍挑眉看着专注在生气上比在开车上还多的司机。
  「你放心。棺材不会因为你年轻,就拒绝让你躺进去。」贾思柏没好气地回答。
  傅品珍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到眼角都掛着泪滴,「欺负你们这种,以好修养自詡,又注重面子的人,真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如果你在换礼服的时候,对着我跳脚,我绝对会放过你一马。可是你寧愿自己闷着头死撑,就是不肯发一丁点的脾气,让我不得不把你使劲地整着。」
  「最好是这世界都没公理正义了。照你这么说,今天晚上还是我自找的了?」贾思柏气愤地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
  傅品珍笑着抚摸着贾思柏的头发,就像安抚黄金猎犬一样,「你们这个样子真是可爱。」
  贾思柏在过了一个弯道之后,逮了个馀裕,空出一隻手拍掉在自己头上做怪的手。「现在明明被整的就只有我一个,别老是一口一个你们。在这没有路灯的半山腰上,挺毛的。」
  其实,贾思柏隐约猜得那所谓的「你们」,除了她还有谁。只是她正在气头上,没心情理会这些枝微末节。现在如果直拳就能打到敌人,她绝不会浪费手脚去比划降龙十八掌。
  傅品珍收回自己的手,低头苦涩地笑着。恶整贾思柏这件事,如果除去了那道影子,就会变得毫无乐趣,甚至会让她连动机都不见。贾思柏不明究里地撇清,反倒提醒了她这个事实。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不需要依靠想着她而开心地笑着?
  当贾思柏送傅品珍到楼下时,若是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她绝对会自告奋勇地将女士送到家门口。但今天她的情绪恶劣到了极点,当傅品珍下车后关上车门,她连再见都没说,也没给傅品珍机会道别,车子便像发射升空的火箭一样衝了出去。
  看着扬尘而去的跑车,傅品珍觉得自己似乎做得有些过火了,连好脾气的小鬼都受不了自己了。
  傅品珍自嘲地笑了笑。贾思柏毕竟还是个小孩,没办法坚持到最后。再长大一点的话,应该能撑到回家后才摔东西吧?如果今天是那傢伙……恐怕一走出那个门,就甩开自己的手了吧?这个彼得潘,时间过去了,她的心智年龄却不会跟着长。
  傅品珍甩了甩头,仰头看着路灯。
  还是回家整理东西吧。离出发的日子不远了,也许让自己隔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应该会好的,希望会好。傅品珍在心里喃喃地告诉自己。
  贾思柏怒气冲冲地随意将车停在停车场,完全不管自己的车横在两格停车格上,用力地甩上门,朝她和路克的寝室走去。刚踏上那个楼层,就看到在她前面缓缓走着的骆佳珣,她有如看见妈一样,疾步上面双手从后抱上骆佳珣。
  被猛然抱住时,骆佳珣还以为是歹徒,幸好贾思柏及时出声安抚了她。
  「我真是太生气了。」贾思柏既委屈又生气地说。
  「是我惹了你吗?」骆佳珣笑了笑,双手攀着贾思柏的手,「请你手下留情啊。别勒死我了,给我机会解释。」
  「小珣,你真的学坏了。把姜成瑄的痞样,学了个十成十。」贾思柏没有松手的意愿,依然把自己掛在骆佳珣的身上。
  「第一次见你生气,原来你生气时会撒娇?」骆佳珣没有回头,只是用手轻拍着贾思柏的手。
  贾思柏正想反驳,不料身体却被人往后拉扯,为了不把骆佳珣给带得摔倒,只好赶紧放了手。她转头看见路克,正提着袋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东西,脸色似乎不太美妙,穿着高统球鞋的右脚,有规律地点着地。贾思柏很想告诉她,那是篮球鞋,可别拿来踢人,很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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