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这一夜,厄本梦到自己在艳阳天里,坐在树荫下,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冰凉的饮料,这对怕冷又怕热的厄本来说是最大的享受。就在她感到万分愜意时,在她的背后却有个女人以近乎高谈阔论的音量在讲电话。
  女人的声音虽大,但她却无法听清那人在讲什么,彷彿女人所使用的语言来自另一个星球。她好奇地转头望向那女人,赫然发现那张脸和纪采文一模一样,她的背脊瞬间像贴上冷冻库结霜的壁面,刺骨的凉意深深地探进她的心底。
  一种空荡荡的心虚充斥着她的心灵,她逃避着不去看纪采文的脸,却逃不开她的声音,她慌乱地不想再去听清纪采文在说什么,因为她知道那些话绝对和她有关,也和小池有关。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小池真实的存在方式,他们会怎么看她呢?她忘不了小时候,因为小池的关係而被带去看医生时,父母亲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是个怪胎。
  突然有双温暖的手摀住她的耳朵,那熟悉的触感让她安心不少。
  「小池……。」
  厄本在自己的呢喃声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池咏由温柔的笑脸。
  感觉到耳朵上的重量,厄本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摀着我的耳朵?」
  池咏由笑而不答地放开手,外面道路施工的噪音马上窜进她的耳朵。
  「我怕噪音吵醒你,只好把你的耳朵摀住。」池咏由单手支着头,侧躺在厄本身边,「你梦到什么?好像做了恶梦,紧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
  「是做了个恶梦。」厄本鬱闷地回答。
  池咏由伸手抚上厄本的额头,将散落着的瀏海拨开,「流了不少汗,烧也退了。」
  「原来我发烧了?难怪我觉得好累。」
  啼笑皆非的池咏由忍不住轻弹了下厄本的额头,「你这个小笨蛋,生病了也不知道,在机车后座上就睡着了,很危险的。」
  「那我们怎么回来的?」
  听到我们两个字,让池咏由无缘无故地觉得很满意,她开心地回答,「我找纪采文开车去接我们。」
  「你很习惯遇到麻烦就找她帮忙吗?」
  和做恶梦时痛苦的皱眉不同,此时的厄本,深锁的眉头泛着醋意,池咏由以前老觉得厄本高深莫测的,这时候却觉得她像本摊开的书一样,一目瞭然。
  「那你呢?你一遇到问题就找小池吗?」池咏由自己丝毫未察,她的醋意浓度一点也不比厄本低到哪去。
  「我……我们是……是好朋友。」厄本结结巴巴地回答。
  「好到做恶梦时,只会向小池求救?」池咏由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简直和深闺怨妇没两样,再看到厄本为难的表情,她不由得心软,「以后要记得想到我。」
  那副掺杂着脆弱与霸道的表情,让厄本忘了刚才那阵兵荒马乱的烦躁,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迷恋这张脸,以及这个温柔似水的人。
  一阵急促的铃声穿过厚重的布料传来闷闷的声音。池咏由体贴地代替厄本走到书桌前,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抬头看到电脑萤幕,不禁脸红了起来。她竟忘了关掉萤幕。
  强自镇定的她将手机递给厄本,看着厄本的脸从眉头深锁到笑顏逐开,有如牡丹绽放一般。
  「他们找到贾思柏了。」厄本兴奋地说。
  眼见厄本像从平地生起的龙捲风一般,半点都没有病人该有的样子,生龙活虎得很,池咏由抓着正要往外跑的厄本,另一隻手从椅背上抓起一件长袖连帽t恤套到厄本肩上,「烧才刚退,加件外套保暖,别又復发了。」
  「谢谢你。」厄本感动地环着池咏由的脖子,轻轻地抱着她。
  像在抗议什么似的,池咏由将厄本的手从脖子上拉下,改放到自己的腰际。
  「怎么了?」厄本不解地问。
  「你比我高。这样的姿势,会让我有压迫感。手放在腰上会好一点。」
  说着脆弱的言语,头仍然像骄傲的狮子一般地昂扬,这是让厄本迷恋不已的表情,她笑着将手从原来的地方抽离,执拗地把手重新放回池咏由的肩上,「你最好儘快习惯这件事,毕竟,这是先天上的问题,我也无能为力。」
  被厄本打击得呆若木鸡的池咏由,只剩下眼球还有活动能力,紧追不捨地跟随着厄本的身影到房门口。
  「对了。」站在门边的厄本回眸一笑后说,「如果你有办法让自己长高,或许这问题就能解决了。否则……」
  厄本拉长了语调,「否则,就放下你的骄傲吧。」
  以前单独看厄本和贾思柏的相处,池咏由总免不了还是会怀疑这两个人之间是否真如她们所说的那样清白。但在看到贾思柏歷劫归来的那一刻,juliet成员六个人抱在一起的模样,她终于相信,这就是她们的相处模式。在外人看来或许曖昧,但流转在她们之间的,是比亲姐妹更亲密的感情。
  「了不起啊。连这么温吞的厄本,你都能拐到手。」姜成瑄忽然出现在池咏由身旁,却又好像一直都站在这里似的。
  想起自己和厄本阳奉阴违的行动,看到姜成瑄忍不住心虚起来,池咏由勉强地扯了个笑容,却不知该回答什么。
  「算了。法不罚眾,偷跑出去的人也不只厄本一个。这次我就不追究了。」
  听到姜成瑄这么说,池咏由松了口气,但一口气还没吐尽,又听到姜成瑄说,「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最好把我的商品照顾好,要是有点损伤,我保证让你后悔纵容厄本胡闹。」
  才刚吐出去的气,又被吸了回来。儘管姜成瑄带着和煦的笑容说话,但池咏由却听得脖子上直冒凉气,彷彿有把大刀架在那上头,只等姜成瑄收敛笑容,她就得人头落地。
  「你怎么了?」厄本站在池咏由面前,好奇地在她眼前挥动着右手,「脸色怎么发白了?」
  「我受惊了。」池咏由愣愣地喃喃低语。
  厄本哭笑不得地环着池咏由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肩头,「果然是惊吓过度,连话都说不好。这种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不知道会想到哪去。」
  「你们老闆的气场太强大了,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池咏由从厄本那里汲取到一些力量,恢復些许的镇定。
  「久了就习惯了。当你被压迫久了,自然会弹性疲乏,然后就习以为常了。」
  「那我寧愿不要习惯。在那种人身边待久了,会有心灵阴影的。」池咏由转身将厄本拥入怀里,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安寧。
  厄本笑着轻拍池咏由的背,「乖。我会保护你的。」
  池咏由推开厄本的身体,神情严肃地说,「你说错了。要被保护的人是你。」
  「随便你怎么说。」厄本本来也只是想逗逗池咏由,看到她认真了,无意与她在这话题上纠缠,便耸耸肩掉头就走。
  「你要去哪里?」池咏由拉着厄本的手。
  「去医院陪贾思柏。」厄本云淡风轻地说。
  「不准去。」池咏由不知不觉地专制起来,「你自己都还是个病人,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万一又感染到什么病,怎么办?」
  「不会啦。」厄本大而化之地回答。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池咏由不由分说地把人拖到车子旁边,「上车。」
  为了不再让悲剧重演,池咏由特地借了辆汽车来。
  厄本微撅着嘴唇,站在车门旁不肯就范。才刚被威胁过的池咏由,不由自主地将这份威胁转嫁到厄本身上。
  池咏由缓缓地靠过去,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手掌的距离。她瞇起眼睛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个坏毛病,只要看到女孩子撅嘴,就会有想一亲芳泽的衝动?」
  厄本马上抿起嘴唇,迅速地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连安全带都自动系上。
  池咏由举起双手在脸上抹了几下。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随着厄本起舞,变得孩子气起来,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自从经歷过贾思柏的事件之后,池咏由逐渐融入了juliet这个团体,彷彿成了juliet的最佳第七人。她们肆无忌惮地在池咏由面前打闹,偶尔还会抓池咏由来当挡箭牌,或者是替死鬼。
  每当她们惹恼了厄本,便会把池咏由推过去慰安。有时池咏由喝咖啡喝到一半,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会浮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她便会听到喊着她名字的怒吼声。儘管事情听起来很荒谬,但因为她们团体内部的不成文规定,必须无条件信任伙伴。于是,池咏由便壮烈成仁了。
  这些多半都是尤恩和伊格尔的杰作,这两个傢伙就像团体里的不定时炸弹,最会闯祸的就是这两个人。但这两人偶尔也会内鬨。
  「快。快点把她们拍下来。」正当尤恩和伊格尔扭打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厄本在池咏由的耳边怂恿着。
  「为什么要拍?」
  「这样你就有了她们的把柄啊。」厄本不怀好意地笑着。
  从善如流的池咏由,俐落地按下快门,拍下了当红偶像呲牙裂嘴的模样,和厄本两人头靠着头,吃吃地笑着。
  虽说这是把柄,但池咏由知道,根据合约,她根本不可能让这些照片公诸于世,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空包弹的把柄。但光是想到厄本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她的心里头便觉得暖暖的、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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