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阿识

  她被一双修长的双手抬高下巴,被迫仰起头,以一种屈辱的方式承受脖间湿热的舔弄,艰难地咽下喉间的苦涩。
  背后的人亲密无间地拥着她,若她闭上眼,就能立刻感受到那种萦绕周身的,浓郁而纯净的黄金色气泽。
  满满的,都是这个人的气息。他和阿泽不一样,阿泽的气泽如同白雾,尚能让她喘息,而他,永远都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如今支撑她身体的也是这种气,在她体内,一丝一缕艰难地炼化,与骨肉融合。她并不知道疏导和调和的办法,大部分时间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横冲直撞,撕扯着这具身体缝隙里的怨气,独自忍受。
  同时要忍受的,还有在苟延残喘中逐渐长出来的肉体。
  仿佛身上的死肉一点点变活,每一天她都能感受到更多,而最先有体会的,永远是痛觉。
  如今她呼吸着这躲不了的灵气,心中也会觉得闷痛。
  身后的人终于放过了她的脖颈,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握着她的手,轻抚她手心中被指甲掐破的伤痕。
  “为何要攥得这般紧?”他低声问,将她的手撩起来去亲吻她的掌心。她感觉有湿热的气息喷在掌心上,那一小块皮肤逐渐变得发痒,待到这只手被重新摊开,收拢到她腰间的时候,掌心处的伤痕已然消失不见。
  可是她真的好恨他,这恨意一天比一天让她难受,她真的好恨。
  他在她眼前施了个小术法,一阵风摇晃着桃花的花瓣如吹雪般洒落,不一会儿就将他们两人的衣衫盖住了。她莫名地止不住泪水,眼睛也开始发疼,声音颤抖:“我恨……你。”
  身后的人顿了下,突然将她推倒在地上,溅起层层花瓣。
  他看着她,双眸幽黑深邃,似是酝酿什么风暴,说的话却越发轻柔:“阿识,为什么恨我?”
  他勾起她眼前的碎发,擦去她眼角的泪痕,面容越来越沉静,“阿识,说出来,我才能为你彻底拔除怨气。”
  “阿识,为什么恨我?”
  “不说吗?”
  “阿识,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你也可以叫我阿泽。”
  “阿识,唤我。”他渐渐凑近,有些忘我地吻她的侧脸。
  她偏过头去,无言地看向洞口处。
  他伸出手,在那洞口处加封了一层结界,像是将那其中封死了一般。
  她条件反射地向那洞口伸出手,不知想要够些什么,他与她伸出的手五指紧扣,按在铺满地面的花瓣上。
  “让他多休息一阵吧,他为了你,也过于劳心伤神。”
  他抵着她的额头,幽幽地说出让人猜不出喜怒的话。
  她歪了下头,逃出他的禁锢,抬眼看着头顶盛开的桃花和纷纷扬扬的花瓣。
  “阿识。”良久,她听见耳边的声音。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看我?”
  “……看我一眼吧,阿识。”
  有花瓣正好冲着她的面门落下,她有些紧张地闭上眼。
  忽地,整个人被腾空抱起来,抱她的人衣摆扫起一大片花瓣,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去更远的山峰。
  许是栖息了灵秀之子的关系,紫云峰里多寒玉,神君随便劈开了这山上的一块巨石,将她缚于内里光滑通透的寒玉之上。
  寒气丝丝缕缕沁入肌骨,之前不觉得,最近身体里总是被冲撞得火烧火燎,倒是逐渐觉得这寒玉舒适。
  神君离她极近,将她整个人罩在自己的身体内,低下头在她身旁耳语。
  “原本该是给你调息的时辰,可是洞里阿泽在闭关,既然如此,我们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也不错。”
  “对吗,阿识。”
  他看着她,神情多少有些受伤, “阿识,我想吻你。”
  她侧过脸去。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不容拒绝道: “为什么恨我,为什么那么恨我?”
  她的心脏抽痛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潮水蔓延肺腑般的,整个胸腔剧烈阵痛。
  她皱着眉,无意识地胡乱道: “痛……痛……”
  “阿识,怎么了,脸怎么突然这么苍白?”面前的人慌了,一掌震碎她背后的寒玉在地上铺成榻,将她抱在上面躺着,手指上翻涌着无数的阵法,向她身体里输入灵力。
  “痛……”她的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外滚落,整个人抽搐成一团,怎么也无法舒缓这切身的痛苦。
  “心脏,心脏,坏掉了……”她抓起一把光滑的寒玉握在手心,寒气逼入体内,才能多少让她拾回一些理智。
  “又坏掉了……”她声音里带着绝望又无助的哭腔。
  “阿识,阿识,握着我的手。乖,没事的。”一双手画着法阵压在她胸前,又不许她胡乱伤到自己,她只能靠偶尔的大口喘息和痉挛来舒缓这仍如潮水般涌来的阵痛。
  她眼前阵阵发黑,额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汗,胸口处的灵力强行注入,让她有种痛后的麻痹脱力感,昏沉间,她回忆起自己最害怕的那段岁月,嘴里止不住地喃喃着,似是疯癫。
  “坏掉了,整颗都……呜呜,整颗,整颗都……”
  “不要,我不想看见,不想,好,好害怕……”
  “阿识,没事的。”他亦喘着粗气,一手将她的双手困缚得死紧,另一只手不要命般的对她的胸口注入灵力,两人身下的法阵勾勒出的金芒大盛,似是要深深凿刻在这地面一般。
  “是不是感觉好很多了?”他在她耳边一刻不停地安慰,不得不承认自己亦有些做过头后的脱力,强撑着道,“马上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就好,再忍耐一下。”
  颤抖的身体平静了许多,那在她体内翻天蹈海的痛楚逐渐从身体中退去,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一点一点,终于感受到身下的寒凉。
  噩梦结束了吗,但愿……
  “好了,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吗?”他松开她的手,亦神色苍白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换了种用灵力为引滋养肉体的阵法,覆在她的胸口。
  “一时不查,竟让一缕怨气混入你的心脉之中。阿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
  原谅我好不好。
  他张嘴,却说不出来,只将心里这如今最苦涩的感情全都咽了下去,然后看着她缓缓抬起自己虚弱的手,执意要将他覆在她胸口上的手扯下去。
  一下又一下,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力气。
  他毫不在意地继续注入灵力,坐起身,用另一只手帮她擦拭额上的汗。
  “我,恨,你。”他听见她眼神空洞地费力呢喃。
  “你累了,睡吧,我会守着你。”他伸手挥去她湿黏的发丝上附着的汗水和怨气。
  “我恨你。”她似是无意识地念着,缓缓闭上了眼。
  “也许我合该被你恨。”神君感受着手下颤抖的身体终于舒缓后,长抒一口气。
  他抬头观望了天色,决心要做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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