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薇薇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失去了意识,醒的时候她头脑无比昏沉。她很舒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这张她和丈夫睡了两年多的双人床,鼻子能嗅到床上用品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当她想起睡着前发生的事后,她一个激灵清醒了。太阳快要落山了,她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沙克达给她换的。
  没有手铐和脚铐,她也不在笼子里,手机就在她身边没有被没收。于砈是沙克达扮的,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爸爸才行。她的手机是指纹解锁,平时按一下就能开,今天她越是焦急越是对不上。恰好这时门被推开,薇薇惊恐地看着进来的人。
  沙克达抱着长青到床边坐下,很和善地微笑,说:“张阿姨走了,接下来一周都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薇薇定了定神,觉得当他面给爸爸发消息不会是个好主意。她不能激怒他,她不想再被监禁一次。
  她把手机放下,去关注长青的动向。沙克达不可能没看到她的动作,但他依然保持着笑容。长青两手各拿着一个小汽车模型,在床上站起来,来回跑动,显得十分活泼。
  “妈妈妈妈……”长青的词汇量并不多,他高兴的时候会像唱歌一样说话,薇薇估计他不是在喊她,只是她听不懂他要表达的意思。
  长青会把自己手里的玩具送给喜欢的大人,他把一辆白色的汽车模型递给薇薇。
  沙克达在孩子面前语气会不自觉变得温柔:“噢,你要把这个送给妈妈啊?那另一个给爸爸好不好?”
  他张开大手,长青便把红色的汽车模型放到了他手心。
  沙克达向薇薇称赞他:“这孩子真乖。”
  薇薇垂着眼,拇指滚动汽车模型的轮胎。她在思考,嘴唇有些发干:“我饿了,晚上想喝南瓜粥。”
  “我去做,你陪长青玩吧。”沙克达放下手里的玩具,离开了房间。
  他坐电梯下去,确认他走后,薇薇立刻拿起手机。正准备给爸爸发消息时,薇薇又犹豫了。
  爸爸年事已高,大约是因为操劳过度,最近一年身体越来越差,去年还住了院。医生叮嘱她让他多休息,不要过分刺激他,情绪波动对他身体有害。
  爸爸要是知道真相,以他的性格少不得大动肝火。薇薇不忍心再让爸爸为自己的事烦恼了,她决定自己处理这件事。
  长青从床上捡起他们不要的玩具,远远扔了出去。模型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吓了薇薇一跳,长青总是这样爱摔东西,怎么也纠正不过来,每次扔了又想要,让大人给他捡起来。
  薇薇因为被监禁的经历,入睡偶有障碍,上学的时候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状态,她会靠医生开的安眠药入眠。怀上长青后她戒掉了安眠药,最近两年她的睡眠障碍很少发作,但家里还是会备着安眠药。
  她一手抱着长青,一手从抽屉里翻找出安眠药。她恨沙克达,她不能直接把他杀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他逍遥法外。她要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出去,她不会再像六年前那样任他玩弄。
  薇薇把药瓶装进口袋,抱着长青坐电梯下去。她把长青放进推车里,推到厨房。高压锅工作发出低沉的沸腾声,沙克达正在准备他们的晚饭。
  为了麻痹他,她忍着恶心和他说:“爸爸的身体状况很差,你也知道。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刺激到他,所以我们离婚的事麻烦你不要告诉他。”
  沙克达边炒菜边回头:“你的意思是,在外人面前我们还要假扮夫妻?既然这样,那离什么婚啊,不离不也一样。”
  闻言薇薇低下头,装作真的在考虑他说的话。长青这个年纪还无法理解大人们说的深奥话语,颠着小腿仰头看着他们。
  她抬眼望向他:“不离婚,你能保证你做个好人,不再犯罪,好好对我吗?”
  “那是自然。”
  沙克达伸头要来吻她,薇薇迅速后退避开了:“没有我的允许,别碰我。”
  “你怎么这样?”他表情很委屈,说的话却像在挑衅:“明明是个婊子,这会装什么贞洁烈女?行,到时候发情了你可别求着我操你。”
  薇薇握紧了拳头,她真想像沙克达对她做过的那样,用拳头让他闭嘴。他忘了他是怎么虐待她的吗?他用那只罪恶的右手把她拖进狗笼,使劲拧她的大腿内侧,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让她窒息……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光是想想她都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我承认我很放荡,那是因为我被你骗了,爱上了虚假的你。我是个婊子不代表你可以强奸我,听懂了吗?”
  “可是你喜欢被强奸哎。”
  薇薇甩了他一巴掌,她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但她真的忍到极限了。
  她揪着他的领子,红着眼睛说:“沙克达,我求求你去死吧,你别再折磨我了。你还活着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折磨,你去死吧,算我求你了。”
  沙克达沉稳自信的表情衬得她像个小丑,他好像认定了她只能逞口舌之快,没有办法给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这时长青“哇”地哭了,在推车里挥着短短的四肢,要大人抱。沙克达解开安全带,熟练地把他抱起来哄了一阵。薇薇擦掉眼泪,发现沙克达居然在笑。她很确信他笑不是为了哄长青开心,而是以她的痛苦为乐,这男人是个恶魔。
  长青刚哭过,在他怀里小脸通红,沙克达用纸巾动作轻柔地给他擦眼泪,头也不抬地说:“你没有什么选择,这件事传出去对你的声誉会造成损害。即便你去报警,我只要不承认,警察也不能把我抓走。你身边的人会以为你得了妄想症,毕竟你本来就有心理疾病。你要么成为我的共犯,要么成为精神病。后者的话,我想你爸爸会很痛心的。”
  “你在威胁我?”
  “其实你想的话,我可以去死。但你要想清楚,我去死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你会失去疼爱你的丈夫,长青会失去疼爱他的爸爸。你只要当今天的事没发生,就还能继续你幸福的生活。不管什么时候你想做爱我都会奉陪,每天说出那些甜言蜜语,吵架时永远是我作出让步。哪怕你跟外面的野男人睡觉,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发现,但是,不要和我离婚,不要拆散这个家。”
  薇薇乍一听他说的还挺有道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保持冷静分析这么多,就好像这场婚姻他没掺杂任何情感在其中,把这当成了一场交易。
  她嗓子哑哑的:“你觉得你描述的是正常婚姻该有的样子吗?”
  “但很符合你的理想不是吗?你渴望的丈夫好得不切实际,你认为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对一个人温柔体贴,人哪有没脾气的呢。但是我能做到,我能演出你最喜欢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他自信满满。
  她摇头:“如果不能以最真实的样子面对彼此,那做夫妻有什么意义。”
  “我真实的样子你又不喜欢。”
  “所以我们不适合做夫妻,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薇薇觉得和他交流真的很费劲,她和沙克达的三观完全不合,在她看来是常识的事他却无法理解。
  他眼神炯炯地盯着她:“可我喜欢你,想要以丈夫的身份留在你身边。”
  “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尽管她清楚这不是用钱能解决的事,但还是这么说出口了。
  “我不要钱,只想要你。”他抓住她的手,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凶狠之色:“你这辈子别想甩掉我。”
  看到薇薇露出凄凉惶惑的神色,他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收回手,语气带着做作的柔和:“我会对你好的,我是真的爱你,我发誓连你爸爸都做不到这么爱你。”
  她没有丝毫被感动的模样,而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疯子。”
  他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吗?薇薇冷漠地想:你不过是一个会杀人的强奸犯而已,口口声声说什么爱不爱的,别再恶心我了。
  被他监禁的那几个月里,他常自我标榜说爱她妈妈,这会怎么不提那一茬了?看来他只会嘴上说说。
  长青不哭了,沙克达把他放进餐桌旁的儿童餐椅里,系好安全带。他环住她秀美的窄肩,薇薇没有躲闪,任由他拥她入怀,吻了吻她的额头。
  沙克达凝视着她如花般娇嫩的面庞,薇薇皮肤保养得很好,像块美玉,整个人全身上下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性格方面她可能有些缺陷,但对他来说她就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
  薇薇眼中还噙着泪光,他掌心顺着她头发的走向抚着她的后脑,似乎是在安慰她。这时候长青又在大叫,小孩子就是这样吵闹不休。长青被两个阿姨娇惯坏了,醒着的时候一定得一直有人陪着他玩。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自私且不懂事的,过去也有给阿姨们放假,家里只剩夫妻俩的时候,他根本不让大人们同时吃饭,必须得分一个人陪他玩。
  “你带他去玩会,我去给他做晚餐。”薇薇看上去已经接受了现实,她的手隔着衬衫在沙克达肌肉饱满的胳膊上摸了一把。
  沙克达没有异议,把儿童餐椅里的长青抱起坐电梯上楼去了。家里很多地方装了监控,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婴儿房里的监控比较特殊,连了网,寇布拉能从手机上和它打视频电话,看一看长青,和外孙联络感情。
  不管怎么说当薇薇怀疑于砈的身份后,她始终有意识规避天花板上的监控,以免被它拍到自己可疑的行为叫沙克达看见。
  厨房里就有监控,薇薇强忍着看摄像头的冲动,也许沙克达现在正抱着长青通过它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她没有把药瓶拿出来。
  做好长青的晚餐后,薇薇喊沙克达带长青下来。沙克达坐在椅子上喂长青吃饭,手机放在桌子上。薇薇等这个机会很久了,长青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不爱吃饭,这个时候沙克达会专心致志哄他吃东西,不会去看手机。
  南瓜粥煮好了,盛粥时薇薇把安眠药磨成粉末加进他的碗里,用筷子搅拌开看不出异样。
  为了照顾长青,两人用餐时间需要间错开来,这件事他们做过很多遍了。薇薇先在桌子上吃晚饭,沙克达还在对长青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她胃口不是很好,想着他可千万别管她吃多少。她的期待落空了,沙克达看到她连半碗粥都喝不掉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薇薇由于心理问题胃口受到了很大影响,情绪一旦受挫就会无心饮食。五年里他们常常就这个问题爆发争吵,因为他强迫她吃东西的意图过于明显,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本来想趁他注意力在长青身上,悄悄把晚餐糊弄过去,但是他这个人真的是非常敏锐。
  没等沙克达开口,薇薇起到一半的身又落回了椅子上,硬着头皮用勺子舀起南瓜往嘴里送。
  她才多吃了两口就觉得自己的胃满得不行,而沙克达严厉的视线就像监考中的老师,显然他的任务除了“哄长青吃饭外”又多了一项“监督她吃饭”。
  她放下了勺子,语气有几分求饶的意味:“就这一次,能请你别逼我吗?”
  “你每次都这样说,如果我不逼你多吃点,你会瘦成竹竿。”他干脆撇下长青,站到她座位边上,用他的体型朝她施压。
  沙克达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于砈哄她吃饭时难得会表现出强硬的一面。薇薇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她的身体总是在排斥食物。
  “那你把我的头按进碗里吧。”她低着头说,脑子里想的是过去他把她的脸按进意大利面里,掐着她的脖子往她嘴里塞面塞到她吐的场景。
  沙克达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长青又叫了起来。他从薇薇的余光里离开了,去继续给长青喂饭,不然饭该凉了。
  没有一个大块头在自己边上杵着,薇薇顿时感到轻松不少,收拾她那份的碗筷,心里暗暗感激儿子无意间给她解了围。
  这次薇薇放的是速效安眠药,比上次用的普通安眠药发挥作用要快。沙克达吃完晚饭后约莫有三分钟的样子,就意识到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
  他看了薇薇一眼,这时她是很紧张的,预备着他的反扑,但他只是挪动着疲惫的身体去了沙发上,很快进入了睡眠。
  薇薇这才把长青放进婴儿车里,推进电梯,有条不紊地去楼上拿胶带和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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