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乱世人命贱如狗

  随着白光闪过,耳中传来一声震天巨响,村外那片小树林几乎被整个炸上了天,刚逃至树林边缘的苟友新随着爆炸气浪连人带马飞向半空,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耀眼的闪光瞬间吞噬了孔有德的视野,孔有德被气浪掀翻在村口一堵墙边,双眼失明,耳朵里一片嗡嗡声,随即世界一片安静。
  片刻后,孔有德跌跌撞撞爬起身来,拄着长刀呆立喘息,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一个人前来搀扶援救,张嘴想叫却除了嗓子发甜发不出一丝声音,伸手虚抓也只抓到一把把滚烫的空气,仿佛这世界就这样把他无情抛弃了……时光在无依无靠中静静流逝。
  许久许久后,他的脑海中才不断浮现出妻妾子女的身影片段,儿子孔廷训和女儿孔四贞的音容笑貌不断映现又不断消失……
  无论是忠臣还是奸贼,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在每个人心中,都曾停留过那些值得怀念的人,在万念俱灰之际,那份怀念便更为迫切更为凄凉。
  走投无路的孔有德深知自己死期已至,此刻他没有回忆自己那不知是悲是喜、是宠是辱的不堪一生;没有忆起将他从一个大字不识的铁岭矿工调教为一名领兵将军的恩人毛文龙;也没有忆起把他一步步逼反的那些前明官吏;同样没有忆起对他恩宠有加的皇太极;更没有想到这些年被他屠杀的无数大明忠臣良将以及千千万万无辜黎民……他唯一有些不舍的就是那一双可爱的儿女!
  然而,是忠是奸也好,是恩是怨也罢,数十年挣扎,一场空忙!
  就连近在桂林的儿女骨肉,以后都不再能够照顾关怀……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哪!……罢了!”
  孔有德一声叹息,紧闭双目举起长刀,咬牙勒向自己的脖颈……
  本应两年后才兵败自刎的孔有德就这样提前结束了他可耻又可悲的一生。
  每读明末历史,总为史可法、张煌言、夏完淳、瞿式耜、何腾蛟、李定国等等这些明王朝的忠臣赤子扼腕叹息,也常常因阮大铖、马吉翔、孙可望、刘承胤、陈邦传等等奸臣佞贼而切齿痛恨,至于洪承畴、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一直食明朝俸禄最终又因个人私利反复多端的“贰臣”,无论生前死后,都令人所不齿。
  孔有德每自称孔子后裔,却大字不识一个。
  然而这样一个矿工出生,只知义不知忠的文盲将领,就算袁崇焕把他的一生恩公毛文龙无辜斩杀,凭心而论他虽心怀怨念却仍没有反叛之意,是什么终于把他逼上那条不忠不义之路的呢?正是那些高居庙堂满口仁义道德诗词歌赋,却一肚男盗女娼蝇营狗苟的特权阶层吧?
  在晚明这个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然而政治污浊,物欲横流,纲纪败坏的时代,浮沉仕宦的文人士大夫们都变得十分世故,貌似清远散淡的外表下,内里却一肚子的势利与浮躁,而明中期开始纵欲享乐的积习又使得原本清晰的道德感和君臣大义在生死面前变得苍白甚至可笑,危急关头的卑俗和狡诈让人瞠目结舌,就连贩夫走卒都比他们高尚得多。
  在生死考验和权力利益面前,绝对多数的文人士大夫们平时的高尚庄严变成了佻薄无耻,豪气凌人变成了臣妾意态,悲怆豪放变成了奴颜婢膝,壮士情怀变成了鹰犬面目。
  岁寒,乃知松柏之后凋!
  值此血肉横飞、民族存亡的危难时刻,虽不乏抛掷头颅为一笑的书生豪气,但更多见到的是明代士人的勾心斗角和混乱年代的诡谲奸诈,正是这些相互盘根错节的特权阶级,一步步把好端端的大明江山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我欺也!
  ……
  孔有德刚死,林啸带着余成就冲到了小村边上。
  原来眼看清军被打得溃不成军四处溃散,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已完全是一支没有指挥的乌合之众了,尤其是树林大爆炸后清军士兵的魂魄已完全吓散,除了少数还在血水中四处瞎跑外,大多已经跪趴于地了,林啸便下令各队冲锋抓俘虏,自己一马当先带着余成和阿黄冲向了孔有德的指挥部位置。
  “主公,孔贼在此!可惜已经死了!”余成眼尖,很快找到了孔有德的尸首,剥去他的银盔,一把抓住那条鼠尾辫道。
  “罢了!暂且不要割他首级,还是送往行都交给朝廷处置吧。”还是晚了一步,林啸有些纳闷的道。
  “便宜他了!”余成甩掉孔有德的辫子,恨恨的说道。
  林啸怔怔地望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肉残躯,轻叹一声:“乱世人命贱如狗啊!”
  幸亏卢华她们被他在战前随医疗队一起赶到甘棠镇丁帅的指挥部去了,要不然她又该吃不下饭了。
  ……
  刚抓完俘虏,战场还没清理完,就见张晨枫和李元胤带着骑兵押着俘虏优哉悠哉地进入山谷复命来了,后面还跟着大批驾着大车的民夫。
  原来待等孔有德的大队走远,李元胤的骑兵就从谷口鱼贯而出,列队冲锋了,清军炮兵见状立即手忙脚乱的准备点火轰击,两门迫击炮的炮弹就已经从天而降了。
  同时张晨枫命令两挺机枪专打炮兵,另外几挺齐齐向清军步兵开火,十门大炮根本要不了几发炮弹便悉数解决了。
  当张晨枫的侦察连全部上马开始冲锋的时候,刘承祖见势不妙,带着一队骑兵掉头就跑,可张晨枫的骑兵已经起速,手中卡宾枪根本不用下马便可开火。
  追不出几里,刘承祖眼看身边手下已所剩无几,慌不择路的纵马跳入一条小河欲渡河逃跑,可冰冷的河水刺激得战马在河中不断嘶鸣蹬腿,不仅把刘承祖掀下马背,还一蹄正中他的脑袋,把他活活蹬死了。
  清军一千余步军更惨,连逃都来不及逃便被李元胤的骑兵追得稀里哗啦,不是被马刀砍死便是被马蹄踩死,余下的纷纷丢下刀枪,抱头跪地求饶。
  一战下来,活捉清军步骑溃兵近千人,缴获上好军马近千匹,张李二人兴高采烈地驱使战俘拖着红衣大炮,盯着孔有德后队的屁股赶回山谷,看看还能不能赶上分到一点汤水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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