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布局伏子

  永城之战,谯郡新军的表现其实相当一般,伤亡虽然不是很大,真正的斩获也没有很多,在杜伏威部已经遭到了重创的情况下,仍然没有抓住机会彻底击溃杜伏威,让杜伏威在得以保存一定实力的情况下逃离战场,并没有达到陈应良所期盼的战术目的,让陈应良很是失望了一通。
  当然,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也不能完全责备隋军作战不力,首先就是隋军队伍的力量不足,陈应良手中可用之兵不过区区十个团两千余人,还是一支仅仅接受过一个多月正规军事训练的新军队伍,战斗力还非常底下;其次是隋军没有骑兵队伍,机动力不足;最后则是杜伏威统兵有方,败而不溃,退却不乱,并且果断留下精兵劲将殿后,有力牵制住了隋军队伍,削弱了隋军队伍本来就不够强大的作战力量,隋军队伍无法彻底击溃杜伏威,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也差不多够了,大半个晚上的内讧大火并下来,再加上隋军队伍的临阵斩杀,杜伏威等大小贼头狼狈逃出谯郡后,战场上还是留下了近万具变民军士兵的尸体,让脸皮厚度很足够的陈应良可以在奏章上大言不惭的自称斩首上万,同时缴获了大批的军需辎重,还有许多杜伏威队伍千里打劫而来的值钱物件,也被陈应良这个真正大贼黑吃了黑。
  收获还不只这些,陈应良还有两大重大收获,第一当然是新军队伍得到了实战锻炼,让士兵见了血杀了人还打了胜仗,既让许多士兵克服了惧战恐战的心理关,又建立了战场信心,这样的收获千金难换。而第二个巨大收获就是阚稜了,象阚稜这么忠诚敢打还能带兵的将才,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帮凶走狗,陈应良将他收伏到手,在军事方面无疑是增添了一只臂膀,并且还可以用着放心,不象使用朱粲那样必须小心翼翼,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反噬一口。
  鉴于这些丰厚收获,尽管对战果不太满意,陈应良也基本上可以接受了,收兵回营后,陈应良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犒赏三军,拿徐敏廉好不容易从百姓头上搜刮来的钱粮奖励有功将士,又安排董由组织百姓民夫打扫战场,乘着天气尚冷赶紧掩埋尸体,以免天气转暖后爆发瘟疫,然后便是赶紧把战果斩获写成奏章,派人日夜兼程送往东都,告诉正在那里的隋炀帝,说自己没有辜负隋炀帝的期望,让隋炀帝赶紧再拿些赏赐来奖励自己。
  因为战斗力确实不足的缘故,谯郡新军这一战仍然损失了三百多名士兵,好在隋军队伍又在阵上招降了不少俘虏,人数还足足有一千余人,而且还大部分都是壮年兵丁,从中甄别出了一部分滥杀无辜****女的罪大恶极者处死,又打发了一批老弱病残回家后,再把俘虏收编成军,陈应良不仅马上补充足了兵员,还多出了两个团的兵力,正好可以用来给陈应良组建陌刀兵队伍。
  新收降来的俘虏当然不能让他们单独组军,为了放心使用这些新兵,陈应良少不得把新老队伍打散后重新编制,然后又跑到了新军队伍说一通忠军爱国爱百姓之类的废话,指出变民军战斗力不强的根本原因就是缺乏组织,强调组织纪律的重要性,然后花费心血调教这些新军队伍,也顺便让云大少卿参观学习自己的练兵手段,忙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败逃出了谯郡的杜伏威队伍也确定了动向,在友军纷纷背叛的情况下,元气大伤的杜伏威再没胆量掉头回来报仇,选择了走符离旧道返回下邳——陈应良估计应该是杜伏威自付力量很难突破隋军的淮河防线,同时大猛人王世充也在隋炀帝那里弄到了批文正在淮南一带大肆招兵买马,往南走很可能又碰上硬骨头,所以杜伏威才选择了重回下邳,打算在兵荒马乱的下邳东海一带浑水摸鱼,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杜伏威只要别再来谯郡,往那里去都不关仅仅只是谯郡通守的陈应良屁事,陈应良自然用不着担心杜伏威下一步会给倒霉郡县制造麻烦,陈应良目前唯一比较担心的是,长孙无忌负责的暗探眼线发现,未来的吃人大魔王朱粲这几天与云大少卿打得火热,很有可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勾搭成奸,如何料理好朱粲这个巨大隐患,反而成了陈应良目前最大的棘手难题。
  这不,战事结束后的第七天上午,诸般善后事宜都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后,长孙无忌又一次偷偷摸摸的来到了陈应良面前,鬼鬼祟祟的禀报道:“兄长,我们安排在朱粲身边的眼线来报,说云定兴昨天晚上在驿馆设宴,单独宴请了朱粲,席间二人也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但是我们的眼线陪同朱粲告辞时,听到云定兴对朱粲说一句话——放心,一切都包在老夫身上,应良是老夫的侄子,老夫开口向他要人,他不会不给老夫面子。”
  正在署理公文的陈应良停下了毛笔,脸色也变得有几分难看了,长孙无忌则又说道:“兄长,听云定兴的口气,小弟怀疑,这个老不要脸可能想把朱粲带走,也许很快就会向你开口要人了,这个朱粲如何处置,兄长最好还是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陈应良也是这个怀疑,因为朱粲其实才能出众,武力与智力兼备,这一次永城大战又表现不凡,有勇有谋有担当,把他列为头功都毫不为过,颇有头脑的云大少卿在即将高升左御卫将军的关键时刻,盯上朱粲这个杰出人才毫不出奇,而自己却从来没有许诺给朱粲任何职位,朱粲在出头无望的情况下,与云大少卿狼狈为奸也是理所当然。考虑到了这些情况后,陈应良便向长孙无忌问道:“那以你之见,我们当如何对待这个朱粲?”
  “小弟认为应该全力挽留。”长孙无忌答道:“和马三宝、阚稜一样,朱粲也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勇谋兼备能用脑袋打仗,很多地方还在马三宝和阚稜之上,这样的人才如果让云定兴带走,实在太过可惜,小弟觉得兄长你最好是尽快给朱粲安排一个正式的重要职位,让他安心留在你的麾下为将,云定兴那里,想办法找借口推辞掉就是了。”
  陈应良当然也知道人才难得,也不只一次考虑过冒险起用朱粲,顺便锻炼一下自己对人才的驾驭能力,但考虑到朱粲脑后那根粗大的反骨,还有他禽兽不如的本性,陈应良却每次都放弃了这个打算。这次也不例外,盘算了片刻后,陈应良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让他走吧,他被云定兴带走,也省了我一桩心事。”
  “兄长,你真这么舍得?”长孙无忌愕然问道。
  “说真心舍得那是假的。”陈应良坦然答道:“但是不舍得不行,一是我确实不喜欢也不放心这个朱粲,二是现在挽留已经晚了,云定兴马上就要升左御卫将军,又已经答应了朱粲把他带走,我把朱粲强行留下,只会让朱粲更加不满,更加不可靠,倒不如直接放人,做人留一线,日后也好见面。”
  觉得陈应良的分析很有道理,长孙无忌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也没有坚持劝说陈应良留下朱粲,只是万分惋惜的点头称是。但事还没完,陈应良又说道:“不过,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直接走人,我们得做一个顺水人情,也得找一根线牵着他,将来说不定能发挥巨大作用。无忌,你这就去见见朱粲,让他训练完军队后到我这里来一趟,我要见他。”长孙无忌点头,领命去了城外军营给朱粲送信。
  ………………
  得知陈应良的邀请,朱粲当然是既得意又兴奋,也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得意兴奋的是一直不动声色的陈应良终于注意到了自己,遗憾的则是自己已经答应了云大少卿的邀请,准备离开谯郡跟着云大少卿走了,在不敢开罪云大少卿的情况下,陈应良如果有什么官职任命,朱粲还真得掂量下后果才敢接受,说不定还会陷入两难境界,被迫得罪陈应良或者云大少卿的其中一人。
  “如果陈应良给老子封赏的官职更高,老子就留下,如果和云定兴许诺的级别一样,那老子就跟云定兴走!当京官比地方官升得快,这道理老子还懂!”
  抱着这个念头,当天下午结束了训练后,朱粲依令来到了通守府拜见陈应良,陈应良也很亲切的接见了他,还摆下了酒宴与朱粲共进晚饭,席间也对朱粲不断嘘寒问暖,问东问西,推心置腹之至。终于得到陈应良重视的朱粲暗暗欢喜时,陈应良又突然说道:“朱班头,这次永城大战我军大胜,你居功至伟,我却至今没有给你任命正式官职,你没有责怪我赏罚不公吧?”
  “卑职那敢。”朱粲嘴巴象抹了蜜一样,恭敬说道:“这次永城大捷,主要还是因为陈通守调度有方,用兵如神,妙计乱敌,我军才能一举击破强寇,卑职也是沾光才能侥幸立功,战后陈通守你也给了卑职丰厚犒赏,卑职岂敢再贪心不足?”
  “没有就好。”陈应良满意点头,微笑说道:“朱班头,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肯给你任命正式官职?”
  “请陈通守指点。”朱粲早就疑惑这个问题,这会自然不肯错过了解答案的机会。
  “有两个原因。”陈应良树起了两根指头,神色郑重的说道:“第一个原因,因为我想在你身上留下我的烙印,让人知道你是我的人。第二个原因,我想给你一个更好的前途。”
  “陈通守此言何意,卑职怎么听不懂?”朱粲惊奇问道。
  “别急,我会让你知道答案。”陈应良微笑说道:“先说第二个原因,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朱班头你才具出众,能力过人,他日必成大器,成就也必然在马三宝和阚稜他们之上,觉得把你留在我的麾下,太过屈才,会影响你的仕途前程,所以我打算把你推荐给朝廷其他的高官重臣,让他们更好更快的提拔你,给你一个更好的前途。”
  看了一眼神情有些难以置信的朱粲,陈应良又微笑说道:“原本,我是打算把你推荐到光禄大夫裴仁基裴伯父的麾下,但是现在却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我的老叔云定兴云少卿正好来到了永城,也正好亲眼目睹你在战场上的英勇无敌,骁勇善战,对你欣赏万分,所以我想在明天就把你正式举荐给他,请他把你带回大兴,对你予以重用。”
  “这么巧?”朱粲心中大喜,嘴上却假惺惺的说道:“陈通守,其实卑职只想在你麾下效命,不敢贪图他求。”
  “别这么客气。”陈应良亲切的说道:“听说过秦相李斯的故事吗?他在当小吏时,看到厕所里的老鼠被人狗惊吓,又看到粮仓里的老鼠吃得油光水滑不受人狗惊扰,从中悟出环境决定命运的道理,便毅然辞去了小吏一职,到了咸阳做吕不韦的门客,最后凭借自身才干,终于成为了一代名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你如果留在我的麾下,很可能这一辈子就是郡县之职,而你到了云少卿的麾下,到了大兴东都任职,将来的成就,便很有可能在我之上了。”
  又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朱粲,陈应良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那位老叔云定兴,马上就又要升官了,还是要高升左御卫将军一职!你到了云少卿的麾下,不仅有前途,还更有大展拳脚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你不能错过,我也不能让你错过!”
  颇有头脑的云大少卿没象陈应良这么大嘴巴,把自己即将升官发财的消息到处乱说,朱粲还不知道这件事,这会听陈应良突然提起,朱粲当然是大喜过望,赶紧向陈应良稽首行礼,激动说道:“陈通守对卑职如此厚爱,卑职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通守大人的恩德之万一!”
  “快起来,快起来。”陈应良赶紧把朱粲搀起来,又低声说道:“朱班头,说到报答,我不敢贪图你的报答,我对你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陈通守吩咐,卑职赴汤蹈火。”朱粲赶紧答道。
  “我刚才说过,我没有直接给你任命官职,有两个原因,第二个我已经说了,现在该说第一个了。”搀着朱粲,陈应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想让人觉得你是我的人,就是想通过其他渠道提拔你后,让你替我去接近一个人,以第三者的身份与他倾心相交,取得他的信任,在关键时刻把一些重要情况告诉我!或者在背后替我重重捅他一刀!”
  “原来是想让我去当内奸!”朱粲心中一凛,忙问道:“敢我陈通守,你说的是何人?”
  “唐国公李渊。”陈应良也不隐晦,坦然说道:“我和李渊之间的恩怨,想必马三宝已经告诉了一些,但实际上他知道的也只是一些皮毛,我和李渊之间的真正关系,等你与他接触之后,就能慢慢明白了。怎么样,朱班头,能帮我这个忙么?”
  “愿为陈通守效力,请大人放心,小人若有机会,定然全力争取为大人办成此事!”朱粲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稽首答应——至于心里怎么想,就只有朱粲自己心里才能知道了。
  “那就多谢朱班头了。”陈应良大喜,赶紧向朱粲还礼道谢,还低声叮嘱道:“记住两点,第一是到了大兴或者东都后,你一定要宣扬我对你的赏罚不明,甚至可以说我是嫉贤妒能不肯任用于你,让人觉得你对我充满怨恨,但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我举荐给云少卿的。第二,李渊的儿子李世民,是他的得力帮凶,你如果实在无法与李渊接触交往,和这个李世民交朋友也一样!也可以收到同样效果!记住没有?”
  朱粲大力点头,郑重回答,神色刚毅之至。陈应良大喜,忙又拍着朱粲的肩膀微笑说道:“朱班头,你放心,你正式入仕之后,我会动用我的一切力量暗中照拂于你,尽力替你摆平官场上必然会遭遇的麻烦。还有,你随云少卿离开谯郡后,我会暗中照看你的父母家人,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也会时常接济他们钱粮,你只管放心的在云老叔的麾下大展拳脚,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
  “多谢陈通守,多谢。”朱粲嘴上连连道谢,心中却在冷哼,暗笑道:“想拿我的父母家人做人质操纵我?喜欢的话你就尽管拿去吧,那两个老不死和那个丑婆娘真被你宰了,我还省两笔丧葬费,也乘机可以换个名门闺秀做媳妇!”
  …………
  对朱粲说了这番话后,第二天清晨,陈应良还真的在私底下提出把朱粲送给云大少卿,本就打算开口要人的云大少卿一听大喜,赶紧也是假惺惺的谦虚,说不好意思让陈应良割爱,陈应良则是舌灿莲花,说什么自己是担心老叔叔就任左御卫将军后身边没有可靠得力的人,会被老丘八老兵油子欺负,所以这才决定把既能打又能带兵的朱粲孝顺给老叔叔,云大少卿听后欢喜异常,一再道谢后也就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小侄子这份宝贵礼物。
  事还没完,云大少卿接受了朱粲之后,陈应良又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云大少卿把降将苗海潮也带走,云大少卿惊问其故,陈应良也终于说了些实话,说苗海潮是下邳首举义旗的大贼头,在隋炀帝面前挂了号的任务,自己如果把苗海潮留在谯郡,只怕会给自己和苗海潮都带来麻烦——这可是事实而不是借口。所以陈应良在对苗海潮说明了情况后,想恳求云大少卿把苗海潮带回隋炀帝面前,当面隋炀帝请罪,恳求隋炀帝宽恕苗海潮的前罪,也多少封一个官职以做表彰,树立一个回头是岸的榜样。
  考虑到苗海潮在这次永城大战中出力不小,替他求得赦免问题不大,同时也知道陈应良如果胆敢任用苗海潮这种在隋炀帝面前都挂了号的大贼头为官为将,确实会惹来许多麻烦猜疑,再加上陈应良这次在报捷奏章中多少给云大少卿分了一份功劳,拿人手软的云大少卿稍一犹豫后,也就点头答应了陈应良的要求,并且答应那怕是求得宇文述出面,也要尽力保下苗海潮,为朝廷也为陈应良树立一个招降榜样。
  再次向云大少卿真诚道谢后,陈应良又向云大少卿说道:“老叔,你替苗海潮求得赦免后,如果再能替他求得官职,不妨可以让苗海潮也在你的麾下效力,苗海潮虽然算不上什么猛将,但他能治军能凝聚军心,能够让士卒为他而死,老叔你如果让他替你治军,相信你的麾下一定能出现一支绝对可靠的亲兵卫队,能够让你在千军万马、矢石如雨的战场上稳如泰山,安全无忧。”
  “贤侄指点得是。”云大少卿点头,也认同陈应良的观点,道:“上次永城大战时,老夫也是亲眼看到了,苗海潮的队伍被包围得那么严,还几乎没有什么人背叛降敌,宁可战死也不出卖他,这样的人才,是值得我重用。”
  陈应良嘴上附和,心中却道:“苗海潮,朱粲,机会我给了你们,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希望你们别让我失望。还有,李二,希望你也别让我失望,我记得你刚出道时,第一个官职就是云定兴这个老不要脸麾下获得的,但愿这个历史细节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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