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原来当时风霆进入魔修界时,身上除却拔除仙骨的旧伤,还让人追杀濒死,神智不甚清晰,为了修护身体,本能地到处吸收旁人魔力,这才引起混乱。
  尝有人见过风霆,知晓他出身玄镜,正想将他送回,不料才提起叶芊,便引来他更加癲狂模样。
  重伤之痛,拔除仙骨之伤,再到那神秘力量寻无仙骨,无从消磨最终融于风霆体内,直接改变体质的拔筋裂骨折磨。
  风霆的横生出世以及眾多怪异,让不少魔修是暗地打听叶芊动向,这才知晓他们师徒反目。
  不明缘由,他们自然以为是叶芊心狠手辣,对风霆下此毒手,这才引来他不堪其扰,拚着重伤逃出玄镜。
  甚至是重伤时神智不清,每每听着叶芊名讳,他仍反应激烈。
  「莫怪你见我头一面,便唤我灾星。」回忆起初相见的场景,叶芊只觉自己这些年背了这黑锅,在眾魔修当中,恐是早给当成一大凶狠人物,哪里敢轻易接近。
  也才明白叶芊真是无辜,顾啟诚还有些歉意,遥想那时这谣言流传,他也算贡献不少口水,「那是……毕竟风掌门到咱魔修时,后头还跟着你玄镜的杀手,要咱怎能不多想?」
  「杀手?」叶芊只觉这短短几日,她过往记忆都给颠覆,怎么旁人说的,与她的印象会相距如此遥远?
  便在此时,打从顾啟诚开始描述时,便一直沉默的陈修燁开口,语气愧疚:「杀手……那些追兵是师傅找的。」
  对上叶芊锐利目光,陈修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长老你不知道,你闭关前伤口忒吓人!不论真相如何,他重伤你并无虚假,要师傅怎么可能真听你的话,放他逍遥自在?」
  叶芊与莫平一起走过最坎坷的时期,那患难交情,他替她抱不平,容不下风霆轻易叛逃师门,她又有什么立场怪罪?
  事到而今,叶芊也不想继续纠结,手掌不自觉紧缩,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说道:「咱这里继续说下去也无用,终归一切只能等他醒来,才会有答案。」
  「且如修燁所言,当年起因正是风霆重伤叶芊,方才引来玄镜掌门追杀,倒也算冤有头债有主,怨不得人……」手上重新拿起香炉和盒子,柳东奕站起身,目光停在叶芊身上,「我们能得知他自毁仙骨的缘由,但他重伤师长,以及那股力量来源,都是未知数。」
  柳东奕言下之意,就算风霆重伤,当年叛离之事似有怪异之处,终归摆脱不了他可能为知情人的嫌疑,仍需防备。
  「我知道,囉嗦。」避开柳东奕的视线,叶芊反驳,语气尽是心虚。
  不欲揭穿叶芊心思,柳东奕眼见眾人都是忧思重重,索性说道:「眼下看来,咱们封印秘境的事能先缓缓,寻到罪魁祸首才是头等大事,大伙也忙一天,先歇会吧。」
  「柳峰主说的有理,我相信风掌门清醒过来,定能问出更多线索。倒不如赶紧整顿整顿,别紧要关头闹笑话就是。」
  头个应声,顾啟诚只觉自己无意间可能翻出了陈年旧帐,秉持着趋吉避祸的原则,叶芊这看来满满一烂摊子事,他还是不参与好。
  没人有心思继续谈论下去,还聚在这也只是浪费时间。
  慢条斯理站起身,柳东奕举了举手上香炉及盒子,示意自己要带走后,便领着弟子,自个瞎琢磨去了。
  有人起头,这会议也就迅速散去,留下玄镜眾人停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叶芊。
  冷眼扫了陈修燁一眼,叶芊说道:「还愣在这做什么,是想等我计较当年追杀的事吗?」
  当然不要!没有说出口,陈修燁不过抱着肚子,用具体行动表示自己非常想离开:「长老,我腹内翻滚,觉得有滔滔江水在我肠胃里汹涌,必须快点离开。」
  这浮夸程度,比起莫平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叶芊无奈地挥了挥手,让得知不用被算旧帐的陈修燁,当即带着弟子们飞奔逃出,脚步极其轻盈。
  没有动作,叶芊直至所有脚步声都远离,方才站起,在百般纠结思虑后,走向风霆所在的房间。
  脚步停在门前,她不自觉深呼吸好几次,终于抖着手推开房门。
  她不明白自己在忐忑什么,更不理解之所以有些胆怯的理由是什么,只是满脑子反覆思索,莫不会是她真的误会他,才让他受到那些折磨?
  缓缓敞开的门板撞上滚落在地的香炉,框啷一声,叶芊恍然回神,发现地上已经满满都是香炉,似乎先前从肃门中收刮而来的,都给扔到地上凌乱一片。
  僵硬的旋过身子,果不其然,叶芊对上的,是已然清醒盘坐床榻边,吸收香炉力量后,身前一摊毒血的风霆。
  「你……醒了?」话音喑哑,叶芊顿感喉头乾涩,字字难呕。
  「嗯。」刚睁眼,环顾四周情况与昏迷前的记忆,风霆也能大致猜出,后头发生什么:「你带他们来这救我的?」
  往常听来冷漠的话,叶芊是莫名听出胆怯的试探,带着期盼与不肯定。
  「是我。」叶芊对上风霆视线,这次不容他再语焉不详,「我都如此坦然,风掌门是不是也该将一些话说清楚了?」
  仓皇的半垂下眼,风霆墨发散落,垂散在死白脸颊旁,再衬上一身雪白里衣,竟是成为一片苍白无力下,最浓艳的色泽,有如水墨泼洒所溅开的一朵黑莲。
  「你,想知道什么?」半晌,他的嗓音响起,有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你的气息与那盒子的极其相似,这点你不该解释吗?」叶芊看着风霆,她本该不信任他,甚至多有防备。
  但此时此刻,她心心念念的,竟是希望他能说出一个,足够说服眾人的理由。
  手掌收紧,叶芊眼眸发冷,不留情面,唯有将发颤的指尖藏入拳头,不肯流洩分毫的心软。
  岂料,风霆闻言竟是猛地昂首,直盯着她:「你不信我?」
  简直气笑,叶芊大步向前,寒声喝道:「那也要你做事值得人相信,风霆你摸着你的心,真敢指天说一句从未欺骗!」
  本以为是警告,叶芊不曾想过,风霆会激动到直接从床上站起,消瘦却挺拔的身子停在她面前,盛怒语气配上的,却是他饱含哀伤的眼。
  「我敢!我风霆从未背叛过你,若有半句虚假,定魂飞魄散不得好死,就是死后也不入轮回!我敢这般起誓,你敢信我吗?」字字含血,风霆牙咬得死紧,短短一句话被他咬过无数次,才艰难地郑重吐出。
  「风霆你……疯了么?」哪里看过他这模样,叶芊原本气焰都给压下,瞪大眼,紧缩的手悄然松开,只是无助的捲缩。
  「我就是疯了,才会把自己弄成这模样!叶芊,我敢把我的心剖开给你看,可你……为什么就没有心?」
  忽地一把将叶芊揽入怀中,风霆绷得死紧的肌肉剧烈颤抖,大掌紧压着她的后脑勺,不肯给她任何窥探脆弱的机会。
  「我以为你会信我……以为我迟早能够回去玄镜,陪在你身边,我当真太过天真。」
  断断续续,风霆破碎的描述,让叶芊听了许久,才终于理解,当年是怎样的阴差阳错,让两人走上了而今的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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