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粮记 第41节

  王宝山给牛喂了整整一桶水,崇武见到这么快就喝完了水,又过去拎过来一桶。
  见到王宝山不再喂水,崇武还纳闷:“爹,你咋不多喂一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在崇武眼里,自然喂的越多越好。
  这也不怪他,以前喂牛的活计大都是王宝山自己来,偶尔周氏也会做,崇武很少沾手。
  王宝山对儿子解释说:“傻孩子,牛同人一样,每天就是喝那么多水,人喝多水肚子疼,牛不会说话,但也会疼。”
  王宝山有自己朴素的生存哲学,和许多上了年纪的一样,他自己一点一点摸索,自成一套道理。
  王宝山解释完,崇武居然很快就明白过来。
  队伍里好几个人刚才因为喝水太多,撑得肚子疼,有个人还吐了。
  周围看到的人都替那人可惜,因为呕吐在他们看来无疑是在浪费粮食,呕吐的那个人同样为了自己浪费粮食而自责不已。
  ——
  今天,王李氏准备给家里人熬梗米粥喝,她们家只在刚出发那两日曾经熬过粥,后头因为缺水,便再也没有做过。
  是时候给家里人补充一点力气了。
  所以,今天晚上,每个人碗里都是满满一大碗,其中大半碗都是米。
  木槿喝着粥,整个人幸福到冒泡。
  出门在外,特别在逃荒过程中,喝点热乎的,再吃得饱饱的,就已经非常幸福,感觉整个人都被温暖所包围着。
  今天吃东西之前,木槿还特地洗了把手。
  因为缺水的关系,她每天最多用湿巾擦一下手,已经十来天没有洗过手了。
  村里人都差不多,在喝饱以后,纷纷去洗手,这倒和他们爱不爱卫生没有关系,而是他们每天赶路时间一久就容易出汗,手心偶尔也会有汗,加上风餐露宿,什么都碰,手上一脏就容易粘,十分不舒服。
  木槿和王李氏用一个水盆洗的手和脸,洗完之后水盆里的水居然变成了黑色的。
  村里其他人几乎都是一样的情况。
  村里有孩子居然撩起水桶里的水三五一群开始打起水仗来,大人们追在孩子身后使劲喊:“天冷,莫要把衣裳弄湿!”
  “不冷。”孩子笑嘻嘻丢下一句话便同小伙伴们玩耍起来。
  和忙于赶路连喘口气功夫都没有的大人们不一样,不管家里头有没有牲畜,好多人家都是让孩子跟着走一程路,若累得走不动道,便坐到自家板车上,有牲畜的人家用用牲畜拉着,没有牲畜的人家就让孩子爹拉着他们。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要和家里大人们一起吃苦,也许小孩子天性乐观,今天找到水之后,他们便第一个解放天性。
  大家风餐露宿数十日,今天第一遭有了喘口气的机会,有人打起村里房子的主意。
  那人同王宝兴提议说:“族长,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咱们何不搬进去睡个好觉?”
  队伍里有不少人对此心动不已,只有体验过才清楚,在天气寒冷时,连日风餐露宿究竟有多么痛苦煎熬。
  王宝兴听罢,着实纠结一会儿,才拒绝:“人家离去前好好上着锁,咱们进去把锁给砸掉岂不是窃贼才会做的事?我们离去前,亦将带不了物件锁在家里,若有人砸开你家大门,你会如何?”
  有人听完,直接生气地喊:“谁敢如此,我便废了他!”
  哪有人愿意天天风餐露宿,但他们逃荒以前都是良民,为了躲避徭役出逃是他们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而且队伍里头大多数人家都是在荒年里有粮食的,他们还没有困厄到丢弃礼义廉耻。
  王宝兴虽然经营大半辈子只有一个童生功名,却并不妨碍他有读书人的清高,他觉得撬锁开门有辱斯文。
  所以,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他们选择在离水井不远处的空地上歇息一晚。
  木槿抱着木盆去给孩子把积攒数日的尿布洗出来,现在已经四月份,还差几天就是木槿穿越一周年的日子。木槿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能够适应到如此程度,现在的温度比刚出发时高一些,已经不会如刚出发时一般会结冰,不过仍旧清冷,尤其在早上或者晚间。
  木槿舀上半盆井水直接开始洗,她空间里四个大瓮,其中三个都是温水,但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可不像在家里时一样能够烧那么多水而不被察觉,所以木槿对空间里的水,特别是温水,极其看重。宁可冒着生冻疮的风险,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动用空间里的老底。
  王李氏心疼闺女,趁家里铁锅没有收起来,喝止木槿的动作:“你且等等,我给你烧一锅热的。”
  她和当家的对儿女算不上娇生惯养,但是在荒年来临之前也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身上有冻疮,有了冻疮就是一辈子的事,以后每年冬天都会再犯,手上又痒又疼。
  而且木槿拿着一整盆尿布,恐怕得洗小半个时辰,王李氏果断给她烧温水。
  等王李氏把温水全给她舀到木桶里,木槿眼疾手快地从王李氏手里抢过木桶来提:“娘,我自己来吧,好不容易有歇息的机会,您赶紧去歇着。”
  今天因为找到水源的缘故,队伍便停在此地驻扎,比平常早停下两个时辰,即现代的四个小时。
  之前赶路一直缺水,大家连刷锅都没有,今天把家里水桶装满以后,人们又刷洗碗筷、给家里脏到不能看的孩子洗手洗脸还做了粥吃,等彻底吃完饭,天都黑下来,大家便准备歇着了。
  木槿心疼王李氏,便赶她回去歇息。
  王李氏还想同木槿一块洗,不过木槿坚决拒绝,说自己一小会儿就能完事。
  这话连她自个儿都不相信,盆里的尿布不仅数量多,而且因为反复使用的关系,清洗难度非常大,恐怕她还得拿出空间里的洗衣液一用。还好天色太暗,只能大致看清楚她在洗尿布,少数还没有睡的人并没有看到她用洗衣液的小动作。
  大家都已经睡下,要放在往常,木槿即使在忙,估计也会一边打呵欠一边干活,但是今天她反而精神奕奕,完全感觉不到困。
  因为之前缺水时一直悄摸摸给家里的牛喂水,木槿空间里的大瓮水位下降将近四分之一,还有一个塑料盆里头也完全没有了水,木槿又把塑料盆拿出来,装满水以后才放进去。
  至于大瓮,让木槿十分为难。
  要想在空间里放东西,只需要意念一动,东西就会自动收进去或者拿出来,但是这种东西都是实体的的器具,要想往大瓮里头装水,木槿还得它拿到现实中,装满水之后再收进去,可是目标太大,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让人看清楚它的轮廓,实在太过冒险。
  木槿只好把王家的两个水桶装满水,又趁大家不注意收进空间。她往前走了走,那边是村民们的屋子,并没有人过来。
  木槿在屋后把大瓮拿出空间,然后把两个水桶里的水倒进去,还差一些才满,便把原先装满水的塑料盆又拿出来,把塑料盆中的水都倒进去才将将满了。
  见到终于把事情做完,木槿才提着木桶回去,在井边将它们装满水,又给塑料盆重新装满水收到空间里,如此一来,木槿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所有人都已经睡下,有的人甚至打起震天响的呼噜。
  木槿做完事情之后赶紧回到家里,王李氏已经揽着外孙外孙女睡下,包括两个孩子都已经睡得很熟。
  木槿把外衫脱掉,便钻进被窝。其实外衫已经很脏,但是逃荒路上穿得干净才招人眼,木槿便没有管它。不过在被子里她倒把穿在最里面的中衣什么的给脱掉换了干净的,赶路时很容易出汗,里头这层衣裳不断被汗水浸湿又自然干掉,长久反复下来,味道很不好闻,木槿都要担心她身上会长虱子。
  两个孩子几乎是她一个人在管,若生了虱子,孩子身上早晚也会染上,所以木槿在这方面格外注意。
  作者有话说:
  1绑腿方法这里,再次感谢北野薰提出的建议,后面还有好几个小天使也同我说要注意细节,我百度了一些然后又不充了情节;
  2关于其他地方村民畏惧王宝兴,王宝兴家里妥妥的地主,当时土地兼并非常厉害,在好多人眼里,地主就是扒皮吸血然后抢夺他们土地的大老爷。当然,像王宝兴这样心善的地主属于少数,那种真的扒皮吸血的也是少数,大多数地主都是存在对农民的剥削关系,但是现实中的行为也没有那么过分;
  3关于王宝根有威望,我感觉领导力是种玄学,人群其实和狼群差不多,都需要领头狼,写王宝根是我看到《野性的呼唤》,然后有了灵感。一般一个族群里,除了领头的一个,还有好多仅次于他的,包括现在公司分级制度就有点那么回事。因为我个人并不是那种具有领导力的性格,所以我在反思的时候,就有了这一段的想法。
  王宝兴舀水一段是参考《1942》地主舀小米那一段,我有借鉴,不能算原创,为免误会,这里给大家标一下。
  4水井打的深,然后地下水会从那个小口子里往外冒,这就是所谓的活水。
  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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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野狗
  野狗在攻击人群
  找到水以后, 围绕在每个人心间难以忽视的忧愁终于散去,虽然前路仍旧漫长,不晓得何时才能够找到有水能种庄稼的地方, 但现在却能够让他们看到一点微小的希望。
  就如行走在茫茫沙漠却遇到一片绿洲一般。
  晨光熹微,天空显露出油画一般浓重的色彩, 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格外轻松, 木槿醒来以后伸个懒腰, 望着天边的色彩, 连心情都变得五彩斑斓。
  足够的水源、高大的屋舍、没有土匪威胁的环境使每个人内心都充满不舍, 不知要过多久他们才能真正抵达合适的地方。
  木槿看着不远处“高大”的大瓦房,暗地里发誓,一定要撑下去, 只有撑到最后的人才能有机会再次住到这样好的房子里去,而非露宿荒野。
  好像幸运都是扎堆的。
  今天出发后,跟着王宝兴绑腿的人惊奇地发现, 腿虽然因为长久不停歇的赶路而酸涩不已, 但没有原先那么疼痛难忍, 他们心里明白这是绑腿的功效。
  榔头娘同有粮媳妇打听绑腿是否真的有大伙说得那样神奇,有粮媳妇说:“原先天天赶路, 累得腿连弯一下都费劲, 现下虽然也还疼,却比从前好过许多。”
  相比现代, 此时的人更喜欢抱团。
  整个队伍是一个大团体, 这个大团体又分化成王家村、投奔亲戚等若干个小团体, 对于榔头有粮他们来说, 两家都是从李家村跟过来且从前都给王宝山家做过长工, 际遇相同的他们就是个抱团的小团体。
  所以, 相比于其他人,榔头一家更愿意相信有粮家的话。
  听见队伍里不少人都说绑腿以后确实轻快不少、有粮夫妻也说绑腿有用,榔头娘才狠狠心剪了家里头两件补满补丁的衣裳。
  剪成布条后分给家里人时,还不忘嘱咐:“这是家里好好的衣裳剪成的,你们一定要小心着用,若弄坏了,俺可不会再剪衣裳给你绑腿。”
  几个儿女吃惯苦头,打小就知道家里头日子不好过,心里明白家里肯剪衣裳给他们绑腿已经是下血本,哪有不珍惜的道理。
  所以,一个个连声答应说必然珍惜着用。
  ——
  “再多撑一会儿,再一两日就到府城了。”王宝兴对其他人说。
  王宝兴曾在多年以前去过府城,他记性一向不错,虽不记得太多细节,但隐约的路线还记得,在记忆里,这里距离府城应当不算远。
  木槿从和王宝兴零碎几次交流中,拼凑出她们所处的环境。现在所在的地区情况类似后世陕西一带,再往西就是察合台,虽然总体上还算和平,但官府仍然派兵驻守以防万一。
  府城里有重兵把守,倒不像旁的地方一样害怕土匪流寇的威胁。
  如果他们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准还真的能够进入府城受官府救济呢。当然,这是最最理想的情况,纵使希望渺茫,仍能带给处于苦旅中的人们一点动力。
  也正是在前往府城的路途中,他们遇到其他难民,不过大都零零散散的,最多就是数十人结伴而行,其他都是一家人甚至还有一个人单独成行的。
  难民们都面黄肌瘦,即使原本很高的男人也瘦的跟条木棍似的,仿佛一吹就倒。
  看着王家村庞大的车队、数目众多的人口,别说动抢劫的心思,他们就连靠近都不曾。
  这些人出来逃荒的时日应当已有许久,一开始可能是整个宗族或者一家人一道出来的,可由于食物不足、天气恶劣,存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
  木槿她们虽然同样因为长时间步行,速度没有刚出发时快,不过还是轻而易举地超越过于瘦弱的难民们。
  随着遇到的人增加,间或还有零星几只野狗,和家养的狗不同,家养的狗还算怕人,但野狗却会主动攻击人群,尤其在遇到单个人行走时,更是野性大发,冲着人狂吠还算轻的,有的直接前去攻击撕咬。
  王家村则遇到更为罕见的野狗群,而且那群野狗一个个看着油光水滑,大家乍一看还以为是狼。因为在荒年里头,狗啊猫啊,能吃的都被人给吃掉了,哪还有活着的。
  直到他们走近人群,发出吠叫,才看出是狗来。
  除非你往主人家里闯,不然家养的狗很少攻击人,但是这群野狗对着他们凶光毕露,目光仿佛在看食物,不难猜出荒年里它们靠吃什么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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