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4)

  薛子望的母亲招呼他们先吃,自己则去开门。
  顺着缝隙,姜书绾看见门外是一个老妇人,嗓门大得他们不需要走过去,都能够听得见:“阮娘子,实在抱歉,这屋舍我不能再租了,明日新的东家就要过来收房。”
  阮芝怡愣在那:“可是、可是这么仓促,我们能搬去哪啊?”
  黄阿婆自知理亏,也有些赧颜,细声道:“还有三个月的租金,等我拿到了钱就立刻退给你,你就当帮帮忙,我再给你多一个月的钱作为补偿。”
  “可是、这……”阮芝怡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平日里她与黄阿婆也算要好,也听说过她儿子为了做生意在外头欠了不少钱,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要把家产都变卖掉都地步了。
  迟疑再三,她往里头看了看:“家里头还有客人,一会儿我得和子望商量商量。”
  黄阿婆叹了口气,语气无不羡慕:“还是你的福气好,薛小郎君这么有出息,不像我家那个,惹出这么多的事儿来。”
  “大林看着挺懂事儿的,怎么会……”阮芝怡还没说完,就见薛子望已经走了过来。
  他捏了捏母亲的肩膀,对俩人说道:“别聊了,饭菜都要凉了,黄婆婆,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同来我家吃两口?”
  “不了,我吃过了。”黄阿婆勉强微笑着,“那我先走了,阮娘子,记得啊!”
  再回到餐桌上,阮芝怡明显心事重重,今天是薛子望的生辰,她不想让突然的变数影响他的心情,但是她也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心事,一会儿功夫,就叹了好几口气。
  姜书绾和薛子望两个人,最是细致入微,都不需要阮芝怡开口,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对了,好久没见着大林哥了,上回听他说,要去做生意。”薛子望给母亲夹了一块肉,“现在做生意好像很赚钱的样子,我都想去试试了。”
  阮芝怡还当儿子真的有这样的念头,赶忙劝说:“可千万别,你看看黄阿婆,老实本分一辈子,因为大林要出去做生意,现在弄得房子都要抵押变卖。”
  “房子卖了?所以她刚刚是来让我们搬走的?”
  阮芝怡微微蹙眉:“你这孩子……”
  姜书绾在心里感慨,薛子望真是活学活用,她交给他的那些审讯法子和破案思路,他先在自己母亲身上用上了。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义,阮芝怡索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薛子望和姜书绾。
  这间屋子是黄家的祖宅,自从相公去世之后,就只有黄阿婆和她的儿子黄大林住,前几年,黄大林成了亲,自立了门户,于是只有黄阿婆一人居住。
  老人家觉得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宅子,就拆出一半来租了出去。
  但是好景不长,黄大林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周转不灵,不得不去钱庄里头借了钱,结果到了该还钱的期限,他的生意还是未见起色,回不了本,便只能把祖宅卖了。
  听完母亲这番话,薛子望有些诧异:“没道理的,就算是他还不上银子要收回房屋抵债,也不会这么匆忙吧?大林哥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了?”
  “民不与官斗吧,听说好像是定远侯看上了他家的宅子。”阮芝怡摆摆手,示意薛子望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师父也在,就不要操这份心了吧。”
  “如果你们暂时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先搬到我家。”姜书绾对薛子望说,“总归我是一个人。”
  薛子望赶忙摇头:“没事的师父,我一会儿就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实在不行的话,跟黄阿婆的债主打个招呼,哪怕再付一个月的房钱,宽限些时间,我想他们也不至于立刻就要搬进来吧。”
  阮芝怡还停在刚刚的话题上,她的眼神亮了亮,打发了薛子望收拾桌子洗碗,自己则拉着姜书绾问了起来:“绾绾今年几岁了,家里父母不在身边么?可有许了人家?”
  她拉着姜书绾左看右看:“若是我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便是选去做皇后也未必舍得,最好啊是找个上门女婿,免得远嫁。”
  居然和姐姐说的话如出一辙,姜书绾扶着额。
  “已经二十了,我爹娘走得早,家里就一个姐姐。”刚刚被被好一顿夸,她脸色都不太自然了,“既然已经入朝为官,其他事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二十,比子望大上两岁,但是从外表上看,两人还是颇为登对的。
  “跟子望说的话一样。”阮芝怡不知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忽然感慨道,“有时候我不明白,成家和立业难道是不能同时进行的两件事吗?”
  这话让人无从反驳,姜书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谢植的问话,感觉自己有些过于纠结。
  成家和立业,好像确实没什么冲突,姐姐和姐夫,不也是两头都能兼顾吗?
  而且姐夫非但没有限制姐姐抛头露面做生意,反而还给她出谋划策,做幕后军师,两个人男主内女主外,日子也不必其他人家过得差。
  薛子望不知何时洗好了碗出来,他取了一块帕子擦手,接了母亲的话:“因为成家之后就会有羁绊,没有办法做到了无牵挂,为官者为朝廷效命,这命,哪里还是自己的。”
  “歪理。”阮芝怡瞪了他一眼,“照你这说法,做官都不能成家了?”
  “官家就要亲政,至今未定皇后人选,而当朝右相也已临近三十,尚且孤身一人,我们急什么,一个人岂不更是自在潇洒,无牵无挂。”他对姜书绾笑笑,“师父,你说对吗?”
  “你如今是越发调皮。”姜书绾无奈地摇摇头,“也许等你遇到了想要守护和相伴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轰隆一声,三个人惊得一同抬头向外望去。
  薛子望率先冲了出去,他家和黄阿婆家相隔的一道墙被砸了个大窟窿,两个壮汉手里抡着铁锤,高高扬起,正要继续砸下去。
  他怒斥一声:“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其中一人冷笑:“这宅子现在归定远侯府了,识相一点就赶紧滚,当心丢了小命没人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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