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晚餐

  从无数个日夜之前,陈盈鸿就想象着这句对不起是在会是在什么场景听到。
  卧室、客厅、公寓楼下、学校、机场、或者是葬礼上。
  但她所有的猜想都没得到实现,就是在这里。
  “我以前有想过,只要你说一句对不起,你所做的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原谅。”
  陈盈鸿的声音逐渐带着哭腔,眼前的影像都有些朦胧,“但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那太难了,或许是陈盈鸿太喜欢陈韵恩了,人们总会在各种方面各种角度美化自己喜欢的人,无限拔高自己的期望。等到那些美化消失时,展现的只有无比残酷的现实。
  陈盈鸿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我是有想过借你的手帮我杀掉父母,但我从未想过你会用那种令我如此不堪的方式。”
  陈盈鸿从意识到自己的爱时,也就意识到了陈韵恩在伤害自己。
  她在感受着陈韵恩对自己的好时,也无时无刻不在猜测,对方究竟会用什么方式利用自己?
  陈盈鸿一口一口吃下陈韵恩喂给自己的裹满糖的刀子。
  她越爱,越能感受到对方的不爱,感受不到陈韵恩的爱,只能心甘情愿补足自己幻想中的爱情,自我设定陈韵恩是爱她的,只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陈盈鸿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换来的却是陈韵恩愈发过界的伤害。
  陈韵恩此刻能清楚感受到陈盈鸿周身溢出来的痛苦。
  “对不起。”陈韵恩又道。
  “因为我没有感情,所以我妈死了,我也只觉得无所谓,时间长了我都习惯了,只是刚好你来了,我就想试试我能不能拥有常人都能拥有的感情,你的到来就像是一捆柴,我在试验你这捆柴在燃烧的过程中,能否影响到我。”陈韵恩剖析自己的内心。
  陈韵恩不仅对她父亲没有感情,就连生她养她的母亲也没有感情,甚至有些时候还对于她母亲那过于变态的爱感到厌烦。
  陈韵恩母亲喜欢她父亲已经喜欢到近乎痴迷疯狂的地步,不仅接受了她父亲的暴力行为,也接受了她父亲的出轨,甚至还为了她父亲自杀。
  陈韵恩母亲到死也只是留了一句,希望她父亲过几年能下去陪她。
  所以不管陈盈鸿动不动手,陈韵恩都选好了在她母亲的忌日前动手,只是她终究对她母亲没有感情,最后还是把陈盈鸿的母亲和她的父亲一起送了下去。
  陈韵恩拉回思绪,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从未拥有过普通人的感情,但她知道亲人之间会互相联系,过年会回家,会分享自己的生活,会做很多事。
  这些事陈韵恩从来没和别人做过,除了陈盈鸿,她从坐上飞机就开始焦虑,要是她再不改变,自己的人生会永远陷在疑惑不解中,这是陈韵恩在她母亲那也没感受到的情绪。
  不过她能分清楚自己的这种感情,介于亲情之上,还夹杂着性欲望,这是爱情!
  陈盈鸿看着陈韵恩的脸,是她从未见过的痛苦表情,陌生极了。
  “不管你怎么说,你的一句对不起根本不能抵消我所承受的痛苦。”
  距那天发生的事情过去得越远,陈盈鸿受到的痛苦越深,哪怕她已经习惯了把苦难咽进肚子里,她的心里也会升起觉得自己可怜可悲的想法。
  “我知道不管我再怎么挽救,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包括我们俩在一起,一共六个人。”陈韵恩扳开手指算给陈盈鸿听。
  “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司机是我舅舅,他是为了报妹妹的仇,所以永远不会把他看到的事情泄露出去。”
  “至于……李阿姨,我已经获得了她的谅解。”
  陈韵恩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我说是我强迫你的,我是一个变态,对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最后李阿姨谅解了我,并让我向她替你转达……”
  陈韵恩说着,突然拿出一盒切好的芒果。
  看着那盒已经有些失去水分的芒果块,陈盈鸿泪如雨下,她第一次不想再和陈韵恩弯弯绕绕的。
  “你在……你在需要一个人给他们两个开门时,有任何一瞬间的犹豫,想着换一个人,不让李阿姨去开门吗?”陈盈鸿回想那一天,她不知道陈韵恩是什么时候决定好的计划,在决定计划的过程中有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那天之前会,在那天之后再也不会。”
  陈韵恩不敢想象,要是陈盈鸿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足够巨大的痛苦是能够击穿摧毁一个人的内心。
  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深深伤害到了陈盈鸿。
  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来不及了,她只能尽力挽救。
  “我不接受。”陈盈鸿是如此深爱陈韵恩,但凡她不喜欢陈韵恩,只要对方一低头她就会立刻原谅,可是陈盈鸿发现她根本原谅不了对方。
  那种爱情不是陈盈鸿想要的,亲情也是一样!
  有时候陈盈鸿发现自己和陈韵恩完全处于两种极端,对方真的是淡漠到了极点,而她却极其敏感细腻,但她又把这些敏感细腻的内心藏在无所谓之下。
  “你不接受,那为什么……还要哭?”
  陈盈鸿哭得很伤心。
  陈韵恩很少问为什么,大部分的事情都在她的把握之中。
  包括感情也是,陈韵恩虽然猜测不了自己的感情,但她能把控别人的感情。
  她大概能猜到陈盈鸿哭的原因,不是因为痛苦,也不是因为受到伤害,而是因为陈盈鸿意识到她还爱着自己。
  陈韵恩要无数次提醒陈盈鸿这一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陈盈鸿的谅解的机会。
  陈韵恩知道自己不具备感情,但是她会攻心,她会攻击陈盈鸿身上最脆弱,最软弱的地方,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那就是陈盈鸿喜欢自己,只要陈盈鸿还喜欢自己,她就有机会。
  陈韵恩能算计陈盈鸿的感情,可是她不明白,不接受自己为什么要哭呢?她永远不理解这种感情。
  陈盈鸿狠狠地盯着那盒芒果,她还是不想原谅陈韵恩。
  陈韵恩察觉到陈盈鸿的视线,主动把那盒芒果放到她的面前。
  芒果的水分比之前吃的少多了,不过还是一样的甜。
  陈盈鸿却觉得自己吃得满嘴苦涩,陈韵恩太容易知道她心软的点了,“你用李阿姨试探出来我能够影响你的感情,那你应该也知道,因为李阿姨我更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
  “那你还去找她干什么?”
  陈韵恩也想过这个问题,“我希望她能够继续对你好,希望你能够开心。”
  陈盈鸿看着陈韵恩的脸,要是你不是我姐就好了。
  陈盈鸿不在乎她父母的任何看法,但对短短只相处了一段时间的李阿姨,她却不愿意看到对方眼中的失望。
  陈韵恩看着陈盈鸿哭着吃芒果的模样,心想,你是我妹妹,真好,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血缘,除了这一点,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你是我妹妹,真好。
  两人结束晚餐,就在酒店分别,陈盈鸿觉得这一次的晚餐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像是什么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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