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火锅店里,浓烟滚滚。
  孔令琪的模样比之前成熟,可爱,还是那朵小白花,那朵山茶花。令行止挽起袖子夹了一筷子肉放到麻酱碗里,蘸了一下,吃了一大口。
  “表哥,你现在怎么喜欢吃这个啊?”
  令行止把肉咽了下去,放下筷子,拿纸巾在嘴角沾了沾,低着头说,“现在口味变了,比较喜欢刺激的东西。”
  孔令琪笑笑,“表哥,你一直都挺喜欢刺激的东西。”
  “是吗?”令行止也笑了,笑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他背靠在椅背上,姿态轻松,隔着热气看向孔令琪。包间里就他们两人,孔令琪不自在地笑了笑,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表哥,许久不见,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令行止点点头,嘴角噙着笑,不深不浅,“你知道你嫂子过世的事吗?”
  “……知道,表哥你节哀,别太伤心……”,孔令琪看着近在咫尺的令行止,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好多东西,不如她在国外的时候想念他时近。
  令行止长叹一口气,手环抱在胸口,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漂浮、滚动。
  孔令琪放下茶杯,抬眸瞥了一眼令行止,“表哥……其实,这段时间,我还挺想你的。”
  “嗯”,令行止表示他知道了,扭头看向孔令琪,等着她的后续。
  “……我准备回北京了。”
  “他们肯让你回北京了?”
  “嗯,爸爸说风头过去了,我也该回家了,总是在外面飘着也不是回事。”
  “挺好,恭喜你。”
  两人对视着,孔令琪漆黑的眼中透出一丝微光,“表哥,你……能不能回北京陪我?”
  “不能。”
  一瞬间,两份之间的氛围被拉紧。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没帮他们,我只是真的想你了…… ”
  两人同一时间说话,争论着,令行止不再说下去,听着孔令琪说,“……我想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现在也没妻子,我们不能在一吗?表哥…… ”
  “你想我了,你就不能为我留在这儿?”
  犹豫的片刻后,孔令琪急忙说,“能,你不愿意回北京,我可以留在昆明陪你。但是,我在昆明……我怕找不到工作。”
  顿时,令行止心中全都明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你还是回北京吧,这儿不适合你。”
  “我不着急找工作的,我想陪你在昆明呆一段时间。”
  令行止点头,抬手看了看手表,“不早了,你回吧,我还有事。”
  两人站起身,孔令琪却站着没动地方,令行止推开门,扭头看她,“怎么了?”
  “表哥,我刚落地,还没地方住……”
  令行止此刻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走吧,我送你去希尔顿。”
  办好了入住手续,令行止转身把房卡递给孔令琪,“你上去吧,我这边有事先走了。”
  可令行止没走成,孔令琪拉着他的袖口,眼睛里都是不解,“表哥,这回……你怎么这么冷淡?我做错了什么吗?”
  迷惑时的美女是可爱的、笨拙的,但是令行止此刻没有心思欣赏,“最近工作忙,等我忙完了再说”,他想走却没甩开。
  “你工作忙,可以回北京找叔叔帮你,表哥,令行止…… ”
  令行止闭着眼叹出气,看着孔令琪,他不想发脾气,但是也没有多开心,“你不懂,孔令琪,你是花园的花朵,我们现在不一样。”
  “那你不是说好……”
  “孔令琪,都过去了!”令行止加重了声音,推开她的手,“你在昆明陪我,我没意见,但是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比我重要对吗?”
  “……”令行止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目前看来,是的。”
  孔令琪眼睛红了,缓步移动到令行止面前,手环住他的腰,“别这样……好不好?别丢下我…… ”
  令行止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她的肩头拉开两人的距离,“有些事,我们确实要找个时间好好谈一下……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但是…… ”
  话未说完,手机响起来,令行止掏出来看,是医院里的电话。
  “喂,嗯,对,我是……怎么了?”
  “什么!?”令行止转身,对着孔令琪摆摆手,“……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令行止急匆匆地跑走,留下满脸泪痕站在原地的孔令琪。
  车子急刹车,门口几辆黑车停着,令行止顾不上他们往里面跑去,电梯下来的慢,他使劲按了几下。等到电梯来了,他闪进去又使劲按关门键,门口帮忙按电梯的阿姨一脸不解,但是也没说话,缩在门口,靠在墙壁上。
  一到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令行止急忙跑出去,到了周兮野病房门口他停下脚步,“怎么回事!?”令行止头上都是汗,看着李青山还有旁边的安保人员,“人怎么就能凭空消失呢!你们怎么看的门!!有没有监控啊!!”
  李青山从没见过令行止如此这般粗鲁地发脾气,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在他身上看到了令青云暴戾的影子,“我们看了监控……其实,就是周书记她一个人走出来,满走廊叫喊您的名字……然后她就从监控的看见范围内消失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她人,眼下这种情况,我也不敢报警,所以叫了您…… ”
  令行止深吸一口气,“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这是医院,就能不见了?!”他还是不相信,顿了几秒后,“你去把孟庆功给我叫过来,我让他找。”
  电话打通了,令行止简单地说明了来龙去脉,孟庆功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来了。医院深夜的走廊亮着惨白的等,令行止坐在椅子上,仰着头靠在墙边,闭着眼,手机在手里打转。
  听到孟庆功的脚步声,令行止睁开眼转头看他。
  “令市长,周书记怎么会不见呢?”
  令行止摇摇头,满脸疲惫,“具体怎么个情况我也不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人。”
  “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便衣招人了,这样不会引起波动…… ”孟庆功犹豫了一下才说,“要是周书记不在了,马上省委组织部的人就要组织投票了,关于周书记的事情,她这个时候消失,是不是…… ”
  令行止不置可否,他转过头,“只要人没事就行,她现在那个脑子啊…… ”说完,令行止突然沉默了,他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孟庆功也看出来了他的想法,“周书记是真的疯了吗?其实……我不太信。”
  令行止扭头,眼神紧紧锁定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孟庆功半夜被叫起来,还有些不太清醒,抬手抹了一把脸,“就上一次她被停职检查,关于农家乐的事……她来找过我,她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我不认为她就这么被击败了…… ”
  令行止听完了孟庆功说的来龙去脉,扭头轻笑一声,这可是他欣赏的女人啊,可他开心不起来。
  如果是装的,她真的一点都不信任自己,令行止心里觉得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原因。
  “最好她是没事…… ”令行止伸长了腿,鞋有点脏,他看到了也没在意,四处望了望,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现在医生、护士不在,来一根儿?”
  孟庆功笑笑,接过令行止的烟。
  两人沉默着吞云吐雾了许久,直到有人跑过来说,“没有在医院里找到周兮野”,他们才掐灭了烟站起身。
  孟庆功有些急了,对着下属劈头盖脸地骂过去。
  令行止觉得不对劲,想来想去,给乔森西打了一通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了,令行止拧着眉头问,“怎么还没睡?在忙?”
  乔森西轻笑一声,“正在刷抖音,碰巧接到了您的电话,怎么,令市长有什么吩咐?”
  令行止犹豫了一下,没把话说全,“周书记最近住院,市委那边都还好吗?”
  乔森西愣了一下,令行止是代理市委书记,怎么突然这个话。“挺好的,市长你要是方便的话,也可以搬到市委来办公。”
  “也好,明天我就去市委办公,还劳烦您帮我收拾一下周书记的办公室。”
  说完这话,令行止就挂了电话,阴沉着脸扭头看向孟庆功,“跟我去一趟乔森西家,看看他在忙什么。”
  室内一片漆黑,「咔哒」一声开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疲乏的脚步声,然后是钥匙相碰的声音……
  突然,走路声停下了下来。
  乔森西看到黑夜中亮起的红色光点。
  一股熟悉的烟味儿飘了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家里的灯亮了,乔森西被晃了一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向沙发,令行止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中间,指尖夹着烟,白色衣领敞开,下颌线凌厉。
  乔森西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令行止缓缓扭头看过去,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浮起来,眼角里都透露着不屑,“乔秘书不是睡了吗?这是……”声音拖长,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乔森西,最后目光盯在他脸上,“……梦游了?”
  乔森西笑笑,“不是,令市长,下了班,我有自己的时间对吧?我在私人时间里做了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 ”
  令行止不理会他的回答,自顾自地问,“你去送周兮野了吧?她现在人在哪儿?”
  乔森西听不懂,“什么意思?周书记怎么了?”
  令行止探身把烟掐灭,“乔秘书,我就给你三次机会,如果你不回答,不告诉我…… ”他站起身来,“我会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乔森西没明白令行止的意思,令行止也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说到做到——他被令行止关在车库里三天三夜。
  但是依旧没问出周兮野的下落。
  李青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市长……或许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周书记能信他都不信你,这也太荒谬了。”
  令行止听到这话脸色更不好了,他气就气在这里。
  周兮野宁愿和乔森西合作,都不愿意和自己合作,那真的……太伤人心了。
  可令行止话锋一转,“这都几天了,还找不到周兮野,省委组织部投票的时候怎么办?省委会议又该怎么办?!”
  确实也是,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两人还没说几句话,李青山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怎么了?”
  “嗯……孔小姐在会议室等您…… ”
  令行止点点头,他站起身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想过无数次,如果自己不离开的话,周兮野会不会就不会消失?
  “市长?”
  令行止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告诉她,我有事走不开,派个人陪她玩吧!”说完这话,他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气。
  周兮野消失的事,在机关里传遍了。
  一天天,令行止是吃不下,睡不着,他甚至觉得周兮野的消失是令青云安排的,打过去秘书接了电话,被他骂了一顿后就扔开手机。省委组织部的投票会议临近,周兮野始终找不到。
  在这种可怕的宁静下,暗流涌动,蚕食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所有人都觉得,周兮野这回完了。
  精神不正常,走丢了,事业、前途都完了。
  要来了。
  快来了。
  一切,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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