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实际上整个初三上,李又明大多数时间都不在麦子店,而是泡在振海的数学加强班。毕竟是省内的选手,蹭着跟他们的数学特长生们一起听听备赛培训也无妨。振海把他当作半个亲儿子来培养,他也不负众望,金和铜的得主都是振海本校的学生,银牌被他收入囊中。现如今,省重点振海中学(就是他哥现在读的学校)的保送资格对李又明来说,已是胜券在握。
  麦子店中学的领导们大喜过望,若不是李又明婉拒,势必要让他戴着大红花游街。奖牌归李又明个人所有,奖状则被恭恭敬敬地裱起来,供在了校长办公室书柜的c位上。
  这块奖牌成了李又明的尚方斩马剑,同学们在备考文化课,在起早贪黑跑圈儿准备体育考试,而李又明呢,想干嘛干嘛。
  只是他没想到,再见面时,他和周晓艳,几乎成了路人。
  开学后,春风得意的李又明拉住周晓艳,准备一道回去让她欣赏一下他的奖牌,谁知周晓艳竟是一个惊跳,触电般地甩开了他,李又明愣在当场。马佳佳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周晓艳已经是天才弃妇了,你不知道吗。”
  年少的倾慕是什么?年少的倾慕什么都不是。去年初夏,在后山上,李又明牵她的手,他的掌心太暖,余温缠绕在指间许久,让周晓艳想得太多太远。可是这大半年,别说特地来找她,他连一个长句子都不曾对她说过。每次的碰面都纯属偶然,李又明匆匆扔下一句「好好背书」,之后拔腿就走。连他参赛拿奖了,她都是看到学校门口的大横幅才知道。她这才懂,他们的人生,有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和未来。相较而言,李又明目标明确,每一步都走得清醒而坚定。而她大概只是他少年时代的一个过客,来去匆匆,可取就可舍。
  他是个有翅膀的人,他要去的高度,她望尘莫及。
  而李又明则是第一次知道了,一个人是不会站在原地等另一个人的。
  十月份他过生日,还有去年十二月周晓艳过生日,马佳佳罗勤他们特地假装不经意地提醒了他。那时集训已经结束了,他也不是那么没空,他哥李一明提醒他要不要回去和同学们聚一下。但彼时他正全力备赛,一天不刷题都觉得是浪费。反正生日年年有,今年理应有侧重。现在看来,貌似造成了些误会,且错过些什么。
  十五岁出头的周晓艳又长高了些,下颌线更加清晰锐利,脸上彻底没了婴儿肥。若不是穿着校服,几乎就是个成年女子的体格了。人群里她愈发地明艳出挑,只是眼神开始闪躲,她不再直视李又明。放学,他们仍是一前一后,只不过这次,走在前面的是周晓艳。
  李又明有些沮丧,快步追上她,跟她并排,道,“明天开始,冲刺总复习,我陪你一起。”
  周晓艳平静而冷漠,答道,“不用了。”
  不等李又明的烦躁爆发,周晓艳自顾自道,“今年我哥高中毕业要去当兵,他想当警察。可警校分儿太高了,他想先去参军再找机会。我奶奶身体不如从前了,腿动不动就肿,我家不能没有人。估计我会直接读中专吧,然后出来当个幼师什么的,也好找工作。”
  李又明气结,这分明是有人趁他不在给周晓艳洗了脑。可村里大多数女孩不都是走这个轨迹吗——早早地出来工作,趁着年轻饱满时找人嫁了,相夫教子,不给家里添负担,到手的彩礼用来帮衬自家兄弟,要不村里人为什么都希望儿女双全。如果他李又明没生成现在这个天赋异禀的男老二,估计也会走周晓艳被灌输的这条路。
  然而就算能谅解,他仍愤懑。在这一系列的计划与安排里,他早已被排除在外。东风都付予海棠,而海棠却不愿再解东风意了。
  他按着火气,道,“你想当幼师?什么时候的事?”
  周晓艳一滞,不想再多做解释,“李又明,不是人人都像你似的脑子那么好使,想要什么都能成的。”
  李又明冷笑,终于抬高了音量,“我怎么就什么都能成?我要不折腾这大半年,竞赛这事儿能成?拿了奖,中考前我就是个自由人,再怎么帮你也不算浪费时间,你也不用觉得愧疚。要是我也得参加中考,你好意思让我带你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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