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 第43节

  只要抢过来就有了。
  可惜,对方是有备而来。
  在宁灼竭力冲向那一丝生的希望时,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喇叭电流声。
  宁灼回头看去。
  在渐散的雾气中,他看到一支枪已经稳稳抵在了郁述剑的太阳穴上。
  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姿态笔直,雪白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紫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凝视着宁灼。
  那是一个热敏仪器无法勘测到的……仿生人。
  他手持喇叭,平静地下达了指令:“宁灼,不想他们死,就别动。”
  郁述剑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哆嗦,却又无可奈何。
  宁灼停住了脚步。
  下一秒,一颗子弹刮过了宁灼的腰部,带来了火烧一样的尖锐刺痛。
  ……像是在逗弄他。
  ——那边根本连反烟雾弹的热敏镜都有!
  可以说,这人为自己张开了天罗地网,只静待自己到来。
  宁灼平静地丢下了车门,表示自己认栽。
  七八道炽白的射频灯从四面八方而来,交织成了灿烂过度的光焰,把宁灼照得睁不开眼。
  失去了视觉,宁灼能依赖的只剩下了听觉。
  坚硬的皮鞋底踏着地面,橐橐,橐橐,一路行来。
  宁灼直觉,那是这次围杀的领头人,也是那位出色的狙击手。
  他知道,自己还有一次机会。
  ——趁那人靠近,一举擒拿,挟持脱困。
  领头的人背着光,一步步向他走来,宁灼看不清他,只看出他身形高大,比自己高出半头还多。
  那修长高挑的影子肩抗着一把狙击枪,在白光中融化、挣扎,又融合,虚虚实实,宛如幻觉。
  谁?
  是谁?
  不等他看清,就有人远远地呵斥他:“转过去!”
  宁灼知道,这是怕他面对来人,突然暴起动手。
  宁灼顺从地转过身去,在心里酝酿着一些伤而不死的近身制敌招数。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个悦耳明快的青年音:
  “宁哥,你好呀。”
  宁灼一颗心像是骤然在悬崖边上踩空了,刚刚酝酿出的杀意和攻击性僵死了一瞬。
  就趁着一点失神,一记肘击准确且凶猛地砸上他的后背,正中他的麻筋,震得他半身酥麻。
  来人一个利落的擒拿,锁住了他的肩膀关节。
  在无限的屈辱和愤怒汹涌而来前,宁灼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妈的,小狗崽子这些年吃了化肥了,个头蹿这么快?
  第28章 (二)恩断
  越是恼怒, 宁灼越是冷静。
  宁灼背对着他,明知故问道:“是谁?”
  单飞白贴身锁着他的关节,比小时候结实了不知道多少的胸膛热腾腾地灼着他的后背, 本意是要贴身防他, 不给他留下一点反攻的空隙。
  宁灼这一句话后,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躯的僵硬和呼吸节奏的加快。
  原本还算平稳的心跳也咚咚地叩起了他的脊椎,撞得宁灼后背生疼。
  多少年了, 他还是知道这小狗崽子的痛点在哪里。
  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踏了上去,狠狠碾了几脚,却是把自己旧日的酸涩又勾得漫了上来。
  半晌后, 冰冷偏硬的枪带自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缠了一圈。
  完成了又一层束缚和固定后, 单飞白才开口:“宁哥真是贵人多忘事。”
  ……声音明显听起来没有刚才兴致那么高了。
  他的不痛快, 让宁灼在微妙的酸涩中找到了一丝快意。
  他“哦”了一声,仿佛是刚刚才在记忆的角落中翻找出来一个人:“是你。小白。”
  单飞白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后颈上,自然嗅到了他颈项深处透出来的薄荷油的微苦气息:“嗯。”
  如果不是腰部还带着被枪火烧过的阵阵刺痛, 如果不是脖子上还套着枪带,这会是一个相当温暖的久别重逢。
  宁灼头皮微微发麻:“贴这么近,怕我动手?长了这么高个子, 就这点胆子?”
  单飞白不为所动:“不是胆子小,是我知道宁哥的本事。”
  保持着这样如影随形的距离, 他能对宁灼任何细微的肌肉动作做出预警。
  可宁灼仍然有把握脱困。
  拼了一只手不要,他有70%以上的把握挣脱单飞白的控制。
  可他的人仍然落在单飞白手上。
  他一个人逃掉,改变不了什么。
  宁灼面上不动声色, 一颗心已经被滔滔的怒意煎熬得吱吱作响:“是日向那个老王八蛋买你来杀我?”
  单飞白想了想:“嗯……差不多。”
  宁灼气得声音里带出了狰狞的笑意:“敢做不敢认?他花了多少钱, 能买你的良心?”
  单飞白的体温还是高得惊人,皮肤直接烫着他的, 一路延烧到了他的心里去。
  单飞白说:“也不贵,十八万。”
  这个数字触怒了宁灼。
  他认定,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
  是日向健的,也是单飞白的!
  宁灼一腔心火顶着肋骨直往上烧。
  他想不通。
  于是,他竭力扭转身体,要回头去看一看单飞白。
  哪怕是舍了这条胳膊,他也想看看单飞白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
  他会心虚,会痛恨,会快意,还是像多少年前一样——
  那个伪装乖巧的小孩,站在他面前,眼神清亮干净,说要送他一朵花。
  可单飞白不许他看。
  他稳稳地控住宁灼的关节,向后掰去。
  骨头因为过度的挤压咯吱作响,关节处隐隐发出了白。
  宁灼冷道:“手劲儿挺大。”
  宁灼为人,本身就带了那么点儿不吝惜自己的疯劲。
  他身体早就是一堆破烂了,还在乎再烂一点吗?
  然而,单飞白似乎很快察觉了他的决心,抬起脚尖,戏弄似的反踩住了他的小腿,发力下压,直接卸去了他一半的力道。
  ——宁灼不想被压得跪下,就得分力和他对抗,不能再尝试挣脱。
  显然,单飞白不许他走,也不许他折了自己,
  五年前一起训练的场景与现在畸形地重叠在一起。
  挣脱不得的宁灼几乎把牙咬出了血。
  他见惯了背叛,见惯了恩将仇报,可单飞白和他们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他说不出来。
  可他不信自己的眼光能差成这样。
  “宁哥,别动。”单飞白低低耳语,声音里是竭力控制和隐藏着的某种情绪,““我甲方让我在你身上留一个洞,没让我做别的。”
  宁灼静了下来。
  夜风飒过他的衣衫,宁灼发觉,激烈的挣扎已经让他汗透胸背。
  不过,得了单飞白这一句话,确认他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宁灼反倒安心了一些。
  他说:“怎么都好,别碰我的人。”
  单飞白沉默。
  再开口时,他话语间竟然带了点酸意和怨怼:“当初宁哥怎么不对我爸说这个?”
  宁灼反唇相讥:“我为什么要把一个骨头没有二两重的少爷羔子当成自己人?”
  单飞白轻轻笑了一声:“宁哥,所以我不是小少爷了。我现在是和你一样的人。”
  话罢,一点凉意反手抵住了宁灼的后心处。
  锋锐贴着宁灼的皮肉,一点点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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