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推拉

  玄扶桑最后是在湖边寻到卫戎身影的。奇怪的是,他身边没有别人跟着。
  视野里,天水一线,只有他孤零零的背影格外醒目。
  他没打伞,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远远看着,雨水像是把他浸透了。
  一见这状况,玄扶桑就立刻朝卫戎跑了过去。
  苏温暗自皱眉,担心玄扶桑不小心摔了,不能劝阻,只能快步跟上。
  玄扶桑却停住,回过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卫戎明显不对劲,她担心有苏温在旁边,卫戎什么都不会和她说。
  苏温顿住了。
  玄扶桑的意思,显然是让他在原地等她,别跟过去。
  苏温心中再不愿,也只能乖乖站在那里,看着玄扶桑一路跑到了卫戎身边,看着她将伞举高,将卫戎纳入伞下。
  玄扶桑离近了,卫戎也没什么反应。
  他整个人像是丢了魂,根本没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样,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水面。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顺着冷白的脸庞流下去。
  满脸的水痕,看上去像是哭了。
  玄扶桑仔细观察了下,那眼睛应该是没有流过泪的。
  卫戎一向气质出众,哪怕被淋湿了,也没有半点狼狈。此时雨中静立,反而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美。
  玄扶桑看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很反常,心中颇为疑惑担忧。
  他身体底子本来也没多好,居然还在傻傻在雨里站着,是生怕自己太健康吗?就不能多爱惜点自己吗?
  想到这,玄扶桑感到些许不高兴,甚至有点气愤。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雨滴一颗颗坠入水面,波纹一圈一圈散开。这景象有几分趣味,她虽然也喜欢看,不过,说到底没什么稀奇的。
  “表哥在看什么这么入迷?”她出声问道。
  卫戎听闻她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后缓缓转过身来。
  他背对湖面,水上的风迎面冲玄扶桑吹过来,有种似有似无的味道。
  那味道很淡,但离得太近,玄扶桑还是闻到了。
  “你喝酒了!”这个判断让玄扶桑更觉怪异。
  卫戎没回话,视线停在她脸上。
  刚刚跑的急,脸上落了几滴雨,玄扶桑毫无察觉。
  卫戎神色一柔,抬手便想要将她脸上的水痕擦了去。
  玄扶桑眼中闪过讶意,下意识要躲。
  是喝醉了吗?表哥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亲近人了?
  卫戎一愣,手停在空中。
  未免气氛尴尬,玄扶桑立刻笑着伸出手,轻轻拉上卫戎的袖子,“身上这么湿,表哥你——”
  卫戎却被表哥二字灼伤了神智,忽然收回了手,慌乱地大步后退。
  他的衣袖从她手里极速逃脱。
  突如而来的动作太快太急,玄扶桑哪怕上前一步,也根本拉不住,眼睁睁就要看着他掉到湖里。
  “表哥——”
  苏温远远瞅着,见卫戎似乎要掉到湖里时,眉毛微挑。
  心里看戏般感慨,这卫世子还真是和水有缘。
  下一秒,他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理智,不顾一切,朝着前方奔去。
  “殿下!”
  玄扶桑竟扔了伞,径直跟着落水的卫戎跳了下去。
  顷刻间,两名隐在暗处的金乌也飞快跳入水里,搜寻玄扶桑的踪影。
  苏温稍慢一步赶到,毫不迟疑,径直入水。
  寒凉的湖水猝不及防地灌进呼吸道,卫戎一下子很是难受。他不谙水性,只能控制呼吸憋着气不断下坠。
  模模糊糊的,看到了玄扶桑的身影。
  她从上往下游近他,向他伸出了手。
  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已经主动向她伸出了手。
  相触,紧握……她拉住他了。
  “咳咳——咳咳——”
  有其余人帮忙,玄扶桑成功将卫戎拉上了岸。
  一上岸,卫戎就激烈地咳个不停,玄扶桑面上却很平静。
  两人的手还紧紧拉着。
  可在场的人都无暇顾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
  金乌的两个人,一个跑去吩咐准备热水衣裳等,另一个则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伞,给玄扶桑挡雨。
  哪怕玄扶桑看起来没什么事,苏温的心脏还是扑通扑通跳着,不安,恐慌。
  她的表情太平静了,一丝情绪也没有。从上了岸就一直保持最开始的姿势坐在原地,没有动过。
  “殿下……”
  她没看他,还是垂着眼,盯着自己染上泥印的裙摆。
  所有礼节顾虑都被抛之于脑后,苏温双手抚上玄扶桑的脸,逼近她的视线。
  刚从湖水里出来,她的肌肤一摸就能感觉出凉。
  “殿下,您怎么了?”苏温双眼一热,一向的沉稳不见踪影,语气里满是焦急害怕。
  卫戎也发现了玄扶桑的异常,一着急,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同时也咳得更厉害了。
  “咳——扶桑!咳——”
  玄扶桑被唤回神来,一抬眸,最先看到的,就是近在眼前的苏温。
  她清晰看到他眼中的泪光,知道自己吓到他了。
  和玄扶桑对视上,见她眼神恢复了往日温柔的光芒,苏温松了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微笑,“殿下……”
  随即,他就收回了覆在她脸上,依旧微微发抖的手。
  “我没事。”玄扶桑露出微笑,出言安抚。
  其实,她会水。
  大学里上体育课时班里属她学得最用心了,只要泳池开着,她就会去游。
  能免费学习保命技能的机会,玄扶桑是不会错过的。
  成了大玄的公主后,一直没有机会展露,这才导致身边人一直以为她不会水,更想不到她水性很好。
  不过,水性好,不足以成为她义无反顾跳进陌生水域的理由。
  她竟然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一丝犹豫也没有就跳了下去,季节,温度,天气,水的深度,随行的下属……她居然什么都没有想到过!
  在湖底时,她居然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想着快点拉卫戎上岸。
  等出了水面,她从里到外满身的水,凉风一吹,陡然间窜起一阵寒意,那寒意忽然像是钻进了骨髓里,彻底冰冻了她来找卫戎时的那点欢欣期待。
  卫戎一直都在注意着玄扶桑,见她没事才稍微放下心。
  她一看过来,他就微微偏过头想要遮掩此时的难堪,一手捂着嘴压抑咳意,另一只拉着她的手则不自觉紧了又紧。
  玄扶桑的目光移到了二人紧握的手,苏温也跟着玄扶桑的目光看过去。
  “算啦,不用打伞了,反正身上都湿透了。”玄扶桑偏头,对着身边原本尽职尽责为她撑伞的属下低声道,语气里还有些调侃。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很自然地接过她头上的那把伞,给卫戎撑了起来。
  “你去让蝉雨准备一下包扎用的东西吧,一会儿我们去找她。”她接着又吩咐道。
  金乌对她言听计从,立即就离开了。
  “能站起来吗?”玄扶桑问卫戎。
  卫戎点了点头,他渐渐缓过来点,压制住咳意,勉强站起身。
  一旁的苏温以为玄扶桑会扶一下卫戎,但玄扶桑没有。
  见状,他若有所思。
  “扶桑,你刚刚才说不用打伞……”卫戎看了看头上的伞,面对湿漉漉的玄扶桑既无奈又心疼。
  “卫世子不一样。”玄扶桑淡定地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卫戎心脏骤然一紧。
  “卫世子身子弱,不比常人,还是打着伞遮点风雨,尽快去屋里换洗一下为好。”
  她站在伞外,眼里只有他,眉梢间都含着笑,语气又那么温暖,明明是在关心他。
  可他怎么觉得,自己被推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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