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凡人

  手摘不出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怒视着男孩,眼里翻腾着仇恨。神经紧绷,一点就断。
  她已经被困在这个梦境里无数个日夜了,除了看书,没有任何事能做。除了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跟她说话,几乎快被无聊逼疯,已经发展到会跟自己的影子说话了。
  “喂,你是不是也能说话?别装了,我知道你会说话!快给我唱首歌。”
  她时不时指着自己的影子吆喝两句,神神叨叨的。
  可惜她的影子不像白桃哥哥那样神通广大,没有脑子,从来没有搭理过她。既不陪她聊天,也不曾分裂出来跟她互动。更不可能像白桃那样,幻化成人,跟她做那些没羞没躁的事情,在她寂寞的时候,将自己喂到她体内安抚她。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自言自语,后来,就完全放弃说话了,终日保持沉默。漂亮的小脸笼罩在阴沉之中,像是被谁骗走了几百万浮世币。眼神也越发暴戾,看什么都不大顺眼。
  得到猫之后,她跟猫也处不来。因为她一刻不停地抱着猫,总强迫猫待在自己怀里,不管做什么都不许它躲开,违背了这类生灵崇尚自由的天性,遭到了厌恶。
  无论猫挣扎得多厉害,她都不为所动,只顾自己满意。半点没有迁就的意识和习惯,事事以自己的意愿为先。
  “能被我摸是你运气好,叫什么叫?蠢死了。”她总是很不耐烦地凶猫,也不管它到底能不能听懂,而且也只顾念着自己想要抱它,并不关心它愿不愿意被抱。
  她觉得自己没有踢它,没有踩它,就等于对它好了,仁至义尽。它应该能领会到她是喜爱它的才对,它领悟不到,只能说明它没心肝。
  表达爱意的话,总不可能要她对区区一只猫撒娇亲热,那是妈妈才有的待遇。更何况,就算跟猫说了好听的话,它也听不懂。跟这畜牲亲热更就离谱了,他们形态上差得太远了。而且以前基本都是妈妈为了让她舒服,才跟她做那些事情的,因果关系很少反过来。不然就该颠倒过来,她当妈妈哄他,他来做宝宝了。
  她极少为了拉进关系牺牲自己。死亡以前,总是敷衍爸爸,也是因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她这种满级调情玩家,难道会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他想要的么?她就是不屑去做而已。若爸爸对她有十分好,那她能还回去一分就不错了。
  自私自利,是她本性里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有这点是丝毫没有变过的。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没有那个心情。说那么多,她做事其实几乎全凭心情。要让对方笑,还是哭,都在她一念之间。如今,她只想当情绪破坏者,把坏心情感染给每一个人。无差别迁怒,猫也不放过。
  蒙昧未开之前,她天真快乐,无忧无虑,还总是指责爸爸脾气坏。现如今,她脾气比他还要烂。梦中禁闭一年,什么美好的品德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要一睁开眼睛,这个世界就会成为她的负面情绪垃圾桶。
  这一切痛苦和折磨,都是眼前之人强行加诸到她身上的。她留言说想杀了他,是认真的。但是一想到妈妈,这又变成了一句气话。她想念妈妈,同时也恨爸爸。又因为妈妈不曾出现安慰她,所以也一并连着妈妈一起恨上了。
  如果这时候问她怎么看爸爸妈妈的,她就只会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纸鬼白向来最敏锐不过,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阴鸷戾气。但是他并没有太介意,只觉得有趣。她的情绪变得鲜明锋利,人也仿佛更生动了些。对得起他这些年日思夜想。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窥见人性的黑暗面。以往的她是不露破绽的,仿佛是喜悦和爱的化身,不知道什么是恨,也不曾愤怒、悲痛过,完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跟他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自灵魂深处闪耀着令他望尘莫及的无瑕感。
  如今他们终于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了。
  亲眼撞见这副表情的她,让他觉得痛快至极,无尽的贪念和兴奋随之而来。他希望她更脆弱敏感一点,越无助、越悲惨、越不堪越好。
  以往对上她的时候,他总是会很无力,束手无策,一败涂地,因为她毫无弱点。她永远跟他的影子牵在一起,高高在上,无坚不摧还百毒不侵,游刃有余地操纵一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如今,果然是时过境迁,大不相同了。她变成了可攻略、可挑战的存在,有了被他握在掌心的可能性。哪怕是这样肮脏堕落的他。
  因为她灵魂不全,不幸病倒了——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最本质的原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趁她跌下神坛,腐蚀蚕食她的心灵,一举终结她的暴力统治。
  他就知道,他不会被她戏弄一辈子。
  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希望她能够永远天真无邪,远离哀愁和烦恼。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当年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是如何被玩弄和取笑的刹那,一切就全毁了。她受了那样重的伤,不可能恢复如初。他亦然。
  ‘都是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为了不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他便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忍住了没有发作,冷静、理智、和平地处理了整件事,温柔地安置了不老实的恶魔妹妹。
  待她一睡着,怒火就顺着心上的裂缝攀爬蔓延,烧毁了他仅有的理智。
  这样百依百顺,死心塌地,就好像在她眼中那不是神之影,而是神本身。以前没有亲眼见过,他还能自欺欺人,相信她说的那些鬼话,可如今他才知道,他不仅不是这小鬼唯一的挚爱,甚至只能往后靠,排第二。
  真不能怪神之影这样疯魔,为了她不惜背主,小恶魔对他这样痴情,明晃晃地偏爱,天天投怀送抱,换成他,也是宁死都不愿拱手送人的。
  到头来,什么好事都让他的影子占了,他就像是影子的附赠品,可有可无,无人在意。
  她之所以对他还算有那么几分情意,其实只是透过他,在看他的影子。那些莫名其妙,毫无道理的爱,便是源自于此。她确实是一见钟情了,但不是对他。
  他花了很多年来消化这个事实。确切年数记不清了,但怎么也有十几年了。每每想起,就心如刀割,兴致全无,年少时心中的那点躁动和渴望也化为了泡影,哪怕来了梦里,也不愿再与她做过多接触。
  这下他真的跟以往那条‘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幼龙划清了界限。再次见到小恶魔的时候,他也不想扑倒她了。反而只会默默远望,理智冷静,观察揣摩她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是太过频繁地割裂时空,时间观过分错乱,导致他的心智和神魂也出了点什么差池和混乱。如今,当他睁开眼,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满心满眼也只剩下厌倦,充斥着负面情绪。
  “不想跟我说话?”他冲她很轻松地笑了一声,毫不留恋地松开手:“那下个月见?”
  微微举起双手,仿佛是表示认输投降。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在逗小朋友玩。
  这位确实还是小朋友,是他一口血一口血喂大的,关于她的年龄、身体状况,他比谁都清楚——一想到自己即将对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下手,他就因为背德感更加激动了。
  恋童癖?难说。以前他好像只是单纯地妹控。
  可如今他顶着小男孩的脸,内心却已经是叔叔辈的了。不管他承认与否,事实如此,他就是给自己活生生熬成了恋童痴汉,恋妹本身就已经很变态了,还要搞未成年,罪加一等。
  别说,现在每次看到小恶魔,他还真有种父爱泛滥的感觉。想抱起来这样那样。现实里一直大大方方地这么干着,梦里倒还没敢上去碰过瓷。梦里的这只,会反抗。
  当年他就是被这小家伙勾得神魂颠倒的?
  “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她冷冷地盯着他,眼里藏着淡淡的警惕,语气不屑一顾。好像一点也不怕他忽然消失。
  可惜,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现在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且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你了,想你跟我做爱。你愿意跟我做的话,说不定我就会原谅你。”他不慌不忙地说,说得赤裸露骨,但语气清淡,不含情欲,割裂感十分严重。
  “……不要。”她露出反感的表情,抱着猫转身就走。倒是不怎么惊讶他忽然对亲妹妹说这种话。
  这一年时间,也够她接受哥哥真的是个变态这件事情了。
  只是没想到他依然死性不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完全猜出他出现的目的了。
  脚腕一冰,一股力拽住她。她及时收住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不然她就要被绊倒了。
  回头,见自己和哥哥被一条尾巴连在了一起。
  纸鬼白坐在书堆上,手中拿着他之前亲手合上的那本魔法书,悠哉地翻开,打量着写满留言的扉页。
  “你跟我的影子做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要?”他没有抬头,语气有些嘲弄。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不记得了,而且我也不会再碰你的影子了。”大概是迁怒连坐,她对影子妈妈的态度也显得有些过于无情了。
  她拽了拽腿,甩不开,抬起另一条腿,一脚踩下去。
  他无动于衷,只是尾巴被踩了而已。这对他的尾巴来说,甚至可能求之不得,小恶魔是没有穿鞋的习惯的,哪怕在梦里也是。
  都不需要他刻意控制,骨尾瞬间化蛇。细密的蛇鳞主动蹭她脚心。
  她有些惊讶地收了脚。
  “说忘就忘了怎么行?好好回忆一下吧,我想你怎么跟他做的,就怎么跟我做。热情、体贴、主动……”他强调了一下重点,当着她的面,借用她的笔,飞快地写留言:“做得好的话,我就放你出去。”
  “是因为在梦里,所以你就随意说梦话了?”
  她低头说道,因为看不清他在写什么,所以视线锁定在腿上的黑蛇头上,这条蛇嘶嘶吐着红信,顺着小腿往上爬,一边缠一边舔她。
  舔得很轻快,但缠得又紧又慢。
  这什么玩意,好嚣张……她心里一紧,脸色发青。她是不记得跟本体在一起时,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关于本体的事情,她忘得差不多了,不记得任何细节。
  “虽然是在梦里,但其实我却很清醒。”而且胜券在握。
  他合上书时,抬眸与她对视,光明正大地举起书,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封面,蜻蜓点水地落下正式一吻,连笔带书一起还给了她。
  她疑惑地接过书,他却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只留下一句“再见”,化成一阵细碎的花瓣消失了。
  她终于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告辞。这一年他就来了这么一次,还以为终于有什么转机,结果说走就走了?
  匆匆翻开书,视野锁定在最下面那行留言上:
  【要不要跟哥哥做爱?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
  *哥哥:差不多消气了,出现,浅浅勾引一下妹妹
  阴冷腹黑哥哥vs愤怒恐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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