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别跟着

  已经好一阵子了,她和她的状况还是没有真正解决,只有重复的,成为彼此的深渊与救赎。
  这样的焦躁和不安引发的状况是唐秦下手越来越重,打副本越来越快,副帮主翻飞的皂黑色衣袍无法被血色染红,只有裸露在外的脸与手上,溅了血。一次一次,又在系统的设定下变回白皙。
  帮派处于一种低气压的状态,大家都知道别惹这尊大神,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帮主大人都出现了,意思意思安慰和关心副帮主大人的心情。之后当然是被唐秦淡淡的打发了,她的温柔和柔软尽数给了情人,现在连扬起笑脸都嫌耗蓝。
  唐秦不知道她的女孩有没有发现她的情绪低落,或者将她的情绪低落视做自己情绪低落的缘由,她再因此情绪低落等等什么的。她不知道。她觉得烦。
  她从来不和别人说太多的自己,连她的女孩也不说。
  现在,珊珊也不会成为让她打破规矩的人。
  有些房间的钥匙不能交给人,蓝鬍子的故事早就告诉人们,与其期待人类控制好奇或者任何的欲望,不去打开关了怪物的大门,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钥匙。
  「走,打本。」像往常一样,她先拉了珊珊,再去帮派问谁要打本。
  珊珊乖乖地说好,按了跟随,角色穿着浅色的藕粉色衣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角色旁边,安抚了一些唐秦最近不太稳的心绪。
  但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以两人快乐领赏,接着去黄土高原上聊天做结。
  ……最大的风暴,从来都是建立在已经不稳定许多天的天气之上。
  唐秦以副帮主的名义,把帮派里四个人踢出去。
  刚才她们还组了一个队,现在不欢而散了。
  拉队的时候,来了四个杨若珊不认识的人。他们先是调戏唐秦,接着调戏杨若珊。什么乱七八糟的车都开,并且挑拨离间、出言不逊、用词污秽。怪打到一半,唐秦就把其他人踢出帮派和团队了,同杨若珊说了声「等我一会」,人也跟着退出副本。
  杨若珊看着空荡荡的副本大厅,除了倒地不起的二王,一个人影都没有。
  方才打怪的时候,唐秦私讯她,叫她先不要看队伍频道,于是她都乖乖补血先。现在滑队伍频道的对话,已经有好些纪录被系统刷掉。
  大多在骂唐秦的,少数衝着她的。
  说她腿张开等钱进来,说她挤掉了另一个女孩。
  说另一个女孩已经消失了快一年,唐秦之前怎么可以失联,唐秦怎么可以不伤心,唐秦怎么可以又有了下一个女孩。
  说唐秦很噁心,干了很多人,说杨若珊很噁心,被很多人干,也被干了很多人的唐秦干。
  她不知道以前的唐秦是怎样的,但保护欲一起,就觉得对方胡言乱语。
  和唐秦发生的关係是你情我愿,从来就没有他们讲的那样骯脏;第二,不管之前那个喜欢唐秦的女孩怎样了,如果和唐秦没关係,难道她要永远等着对方吗?第三,杨若珊私心觉得,其他人说的是错的,看到的是假的,唐秦之前没有和她说过这些事,她展露出来的一面也没有这些状况,那四个人不过是血口喷人。
  然后,杨若珊觉得有些无法言说的踏实,虽然这四个人来路不明,发言诡异,但是他们可能代表了一部分唐秦的过去。
  她有点隐蔽的想,她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唐秦的过往,而那个人可能也不是那么完美的。
  默默按了离开副本,杨若珊点了唐秦的头像几次,想要组队都被拒绝。杨若珊抿了抿唇,直接按了夫妻跟随的技能,跑到唐秦旁边。
  ……接着就看到一身黑的女武侠操起人身高的大刀,正在格斗海上的重生点俐落又致命的痛宰那四个人,四位死了重生,生了再死,被杀了一次又一次。
  唐秦的id已经杀成血红色的了,她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杨若珊也就看了三秒,唐秦的私人视窗便跳出讯息:【别跟着】
  下一秒五个人又消失了,看起来那四位是被浴血魔头带到另一个pk场地接着杀。
  杨若珊愣愣的,脑海里是唐秦翻飞的黑色外衣和她高高甩起的马尾。她看过她很多次战斗的样子,看过她踏过无数怪物尸体、踩在血泊中的样子,但好像很少很少,看到她杀人的样子,尤其是失控杀人的样子。
  她知道她也不想给她看到的。
  杨若珊默默飞到那个她们常常一起待着的秘密基地,几千万尺,穿入云层中的黄土高原,选了一个巨石安安份份待着,等人。
  大概又过了很久,帮派频道闪了闪红点,杨若珊看到唐秦简单说了四人id,十个字以内简单交代了情况,看起来是之后还要处理,先安抚人脉而已。果然,下一刻那个人就出现在她身边,换了身衣服,穿了平常不常穿的另一套。
  系统没有那么快帮唐秦洗白手脸上的血污,所以唐秦直接换身衣服,那样就会从头到脚乾乾净净……游戏公司真细腻,杨若珊云游物外的想,难怪她常常觉得电脑过载。至于能够想到这些的唐秦……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唐秦啊唐秦,她是不是已经是一种过度的把她保护在怀里?甚至见不得一滴她疯狂杀人后,落在角色脸上的血。她这么小心,给她看到的都是计算好的风景……是因为她很在乎她,才会变成这样的,是吧?
  唐秦邀她组队,杨若珊按了确认。
  唐秦的麦关了,她的也是。
  过了好一会,杨若珊才开麦,符号亮起涟漪,「姊姊?」
  另一端静默片刻,接着传来唐秦的回答,声音有些哑,「抱歉,不想给你看我杀人的。」
  「……没事,他们刚刚说你的时候我也很生气。」
  「……嗯。」萤幕这头,唐秦转了转手腕,疲倦地闭了闭眼。
  她知道是人都会生气,她也知道少女的「也有生气」不过是一种安慰。总而言之,失控本就不是一件可以用任何藉口和理由去解释的事情。
  失控就是失控罢了,她的id红的刺目。
  ……甚至不敢问她,会不会害怕。她怕她的小绵羊要被她吓跑了。
  又是一阵静默。
  「珊珊,下周六我去找你吧。」
  下礼拜六?十天后要约她见面?杨若珊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便大概理解了话题的转折。
  算一算最近因为她状况不好,最近一次见面是一个月前,其实和刚开荤然后唐秦又有空那会儿的见面频率大有差别。唐秦可能是因为这四个人心情不好,想找她。
  杨若珊其实也很想她。
  似乎有什么想法在脑中一晃而过,杨若珊没来得及捕捉,她就听到自己答应,「好。」
  唐秦用温柔的声音说,「珊珊,这几天会发生很多事情,能不上线就不上线了,但如果你想上线也没关係,记住保护好自己,还有我一直都在。」
  她又听到自己说了好。
  唐秦用夫妻技能亲了亲她的脸颊,最后看着杨若珊下线。
  那时候她不懂她的意思,等到一小时后重新上线,她才知道为什么唐秦要那样说。
  在滂沱大雨似的留言里知道,漫天纷飞的流言里知道。
  那时候她淋得像个弱汤鸡一样,很无助又脆弱,但她站在大雨里,因为唐秦在风暴的中心,她如何也移不开脚。
  但她不知道唐秦并不是像她一样站在风暴里、站在水漥里任留言打在身上脸上。
  唐秦是站在血泊里的。
  一直都站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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