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性 第14节

  时聆眼中划过讶异,良久才道:“挺酷的。”
  今天的拥堵路段不长,周十五心情好,语气也轻快:“可不是,商先生也挺酷的。”
  时聆感觉自己也跟张觉和陈敢心一样中毒了:“……你好爱夸他。”
  “我护主啊,不夸他夸谁?”周十五理所当然道,“真的,商先生身上也有伤疤,比我的更酷。”
  时聆追问道:“在哪?”
  周十五乐了:“自己探索去吧你。”
  时聆才心生恻隐不到半分钟,这会儿差点又要忍不住呲哒他。
  车子平稳地停在绘商大厦前的花坛边,这个点大厦已经楼体通亮,时聆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投向被踏步灯勾出层次的门前台阶。
  他在这里数着每一豆灯等待过,也被甩上满脸车尾气无视过,按理说他该记恨,可做所有选择之前他就预料过种种结果,无论商行箴对他做什么,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天色渐渐暗沉,大厦人进人出,时聆问:“他还有多久出来?”
  周十五停好车后就发过消息了,他拖下小程序玩不费时的小游戏,已然习惯这样的等待:“商先生乐意多久就多久。”
  时聆安静片刻,径自解开门锁:“那我上去找他。”
  “随……不是,”周十五反应过来,“哎,你等等,我去!”
  就他一回头的工夫,时聆已经跑没了影儿,门卫亲眼见着这人从老板的车子下来的,于是没伸手拦;前台吃小零食的姑娘听他说要找商叔叔,抬眸打量了下他干净的校服,以为是老板的哪个亲戚小孩,热情地为他指了专梯的方向。
  专梯直上最顶层,轿厢内空调风冷,时聆走出去时攥了满手冰凉。
  也可能是紧张所致,他就想看看,商行箴是不是连他擅自闯进办公区域也一样能包容。
  梯门合拢的运转声掩盖了远处两道不轻不重的步伐,刚拐出电梯间,时聆就被眼前所见钉住了双脚。
  他从来都知道穿正装的商行箴很养眼,却不知道也会有扎眼的时候。
  铁灰色提花衬衫,纯黑领带垂在襟前,西裤再深一个度,皮鞋跟踩在地面的脆响很利落,扎眼的商行箴正朝这边走来,跟身旁及肩高的淡妆女士相谈甚欢。
  商行箴也看见他了,意外道:“时聆?”
  在家里时聆被对方喊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次他不怎么想回应,两手拽紧书包带,后背卸力隔着书包靠在光洁的大理石墙面,低下头看着自己臃肿的校服:“来接你下班。”
  “谁家小孩呀。”商行箴旁边的女人抱着文件夹掩嘴轻笑,“行箴,你忙你的,我先回办公室。”
  高跟鞋声识趣地远去,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人,商行箴将抄兜的手拿出来,勾了下时聆的书包带:“你怎么还跑上来了?”
  时聆跟在他身侧,浑不在意道:“早知道要等你这么久,我就在学校多做会儿作业。”
  “有多久?”商行箴摸出手机看了看,“老周不是才给我发了消息?”
  泛着光的屏幕递到眼底下,周十五这条毕恭毕敬的“商先生我到楼下了”上方就有发送时间,距此刻也就几分钟。
  时聆很没底气地为周十五抱不平:“你怎么不回他。”
  “当时没空。”商行箴言简意赅,按开电子锁进入办公室,时聆回头一看,刚才那位女士的办公室闭着门,两扇门相距甚近,比他跟商行箴的卧室门距离还近。
  如果说刚才看到商行箴和别人并肩齐走的画面是扎眼,那声温温柔柔的“行箴”便是刺耳,时聆觉得自己离失明失聪不远了。
  商行箴回头催促:“进不进来?”
  时聆跟进去合上门:“那我呢?”
  “你什么?”商行箴搁下开会材料,端起杯子喝一口。
  时聆挪到办公桌前,塞满习题的书包背久了勒肩,他一转身抵住桌沿,让沉重的书包落在桌面:“我给张觉他们发消息,他们都秒回。”
  “张觉是谁?”
  “我朋友,你之前在校门见过的。”
  商行箴想起来了,时聆之前对人家笑得可甜可灿烂。
  他拉窗帘、关电脑、关新风系统,最后走到时聆面前,一手越过时聆的身侧撑上桌沿,垂眼注视对方绒密的睫毛:“他们秒回你,然后呢?”
  时聆习惯性想要摸挂在书包的小羊,不料摸偏了位置,碰到了商行箴撑在桌沿的手。
  他倏地收回,盈盈灯光下抬头望进商行箴眼里:“你呢,你会秒回我,还是晾着我?”
  封闭的室内在关停新风输送后开始变得窒闷,商行箴压着声音反问:“你希望呢?”
  时聆耳朵灵敏,听见了外面走廊门开门关的轻响,不知道离开的是刚才的女人,还是商行箴的秘书,或是之前见过的温特助……不,不是温特助,外面踏过地面的高跟鞋的声音。
  于是他也把声音放小,说:“叔叔,这不是我能选择的。”
  脚步声离去,两人的呼吸声复又清晰,尽管商行箴高强度工作一天,但没那么快放理性思维休息:“如果我秒回你,你觉得是什么值得我为你这样做?”
  时聆不惧对视,说:“你点开我们的聊天界面,我告诉你答案。”
  商行箴依言照做,不知对方搞什么名堂。
  结果时聆接过他的手机,当着他的面点进自己的头像,将备注里的“时聆”改成了“aaa时聆”。
  “什么意思?”商行箴问。
  时聆活学活用:“自己探索去吧你。”
  办公室关灯关门,时聆走在前头跑去戳电梯按钮,商行箴殿后,握着手机沉思“aaa”是什么新型网络用语。
  整个九月的平均气温都维持在一条起伏不大的曲线上,月初商行箴为冷餐会带时聆去准备的一套衣服,到二十七号那天也正好合适。
  恰逢周六,时聆先把作业赶完了,冷餐会晚上才开始,不清楚要持续到几点,他抓紧把琴也练了。
  架在谱架上的是那本蓝色封皮的《帕格尼尼随想曲》,练完,时聆把琴放下,将曲谱翻过一页,抽出后面的借贷合同翻了翻。
  上次他特地支开商行箴想从周十五嘴里套话,可这人看着傻,嘴倒是严,他只套出绘商曾经还有一任老板。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知道绘商成立了十三年,既然商行箴在最高位坐了八年,那前五年是谁掌握话事权?
  关于这个人,时聆在网络上竟然搜不出半点答案,董事长易位、法定代表人变更,科普资料对此一个字都没有提及,就像是被人刻意掩盖下来。
  如果隐藏绘商部分信息的事情是商行箴所做,那他的目的什么?他对齐家的仇恨是单方面建立的吗?源头会不会与绘商前任老板有关?
  叩门声将时聆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他压下慌乱,表面从容地合上曲谱转过身来。
  “发什么呆?”商行箴问。
  时聆摇摇头,回到房内:“没有,在想刚才哪个音拉错了。”
  商行箴是门外汉,只觉时聆今天练的曲子比平时的更富技巧:“今天练的什么?”
  时聆说:“帕格尼尼第五首随想。”
  商行箴也就随口一问,很快转移了话题:“今晚七点出发,你准备好。”
  “好。”时聆擦琴弓的手一顿,“今晚去的人会很多吗?”
  “主办方包下了狄希斯酒店十二楼的整个宴会厅,人数应该不会少。”商行箴从时聆的眼神里辨出忧虑,“不是什么严肃场合,你跟在我身边就好。”
  离出发还有个把钟,时聆去洗了个澡,对镜换上商行箴给他挑的一身衣服。
  欧式宫廷风的白衬衫总以灯笼袖为经典,襟前的翻花设计繁复而不累赘。
  有垂感的改良黑色西裤束住衣摆勾勒出一段窄腰,裤脚处开了小分叉,又性感又修饰腿型。
  时聆凑近镜子,仔细地系上领口处交叉的细带,蝴蝶结绑得松松垮垮,心机地露着漂亮的锁骨。
  晚秋干燥,他抹了点桃香味的润唇膏,上次给陈敢心买礼物的时候顺手买的,十三块九能用整个冬天。
  开门出去,穿着烟草棕正装的商行箴正背对他摁手机,时聆喊了声“叔叔”,商行箴的目光随即转移到他身上。
  上次买这套衣服时商行箴已见过时聆试穿上身的模样,这次仍然被惊艳了一把。
  时聆身段修长、比例端正,但骨架不大,穿居家服时温软,裹上校服奔跑时多了份活泼的少年感,换上休闲服则随意又清爽。
  而此时这一身,如果时聆架上小提琴在秋风中垂眼拉一曲,商行箴不会怀疑他是从饱含浪漫主义色彩的油画中走到他面前。
  商行箴抬手招了下,说:“过来。”
  像每次在校门外摁喇叭,时聆撒丫子就朝他奔来,到他跟前堪堪站定,问:“你是不是又喷香水了?”
  商行箴不常穿香,想起来才喷一次:“高定私藏系列的,你要不要?”
  时聆哪懂香水知识,想也没想便点头:“要。”
  商行箴正要问他想要系列中的哪一款,鼻尖忽然袭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蜜桃香,怀中一满,时聆贴上来拥住他的腰身。
  胸膛相撞,时聆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弹开,弯起眼笑道:“沾沾卡,沾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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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特殊癖好
  沉黑的库里南冲出赋月山庄,商行箴降着主驾的整面窗,左手肘搭在窗沿上。
  入夜后市郊的这段路便幽静下来,更衬得车厢内两人之间的气氛冷寂,商行箴朝副驾瞥一眼,时聆正望着窗外,只给他分了一张侧脸。
  商行箴收回视线,够到仪表台上的一盒烟,单手掀起盒盖抽一支,咬在唇边咔哒点燃。
  醇和的青烟四散,时聆转过头来,终于打破了沉默:“叔叔,原来你会抽烟。”
  “怎么不会?”商行箴再次将左手搭在车窗,“只是不常抽。”
  时聆低头把玩袖口的一圈翻花,问:“你心情不好吗?”
  汹涌灌进的冷风让满车烟味儿变得清淡,商行箴掸落烟灰,不明白时聆哪得出的结论:“怎么这么说?”
  “你又没有烟瘾,我猜你借烟消愁。”时聆环着双肘,搓了搓袖管滑溜的布料,“从我抱过你之后你就一直沉着脸,是不是因为厌恶我?那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夹在指间的烟差点被风顺走。
  商行箴又含进一口,这次呼出的烟气有点散,说:“不是。”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从时聆抱过他之后,晃在他鼻息间的若有似无的蜜桃香会比他喷在西装外套上的香水还要浓。
  时聆得了便宜还卖乖:“叔叔,我有点冷。”
  商行箴轻叹一声,将抽一半的烟摁进车载灭烟盒里,缓缓升上车窗:“你平常跟你同学都这样抱来抱去?那个叫什么来着,江觉?”
  “是张,张觉。”时聆说,“我们都这样抱,不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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