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今夜宜与故友叙旧

  从医院回来后,薛灵倒头就睡,最后还是一条红包退回的消息震醒她。
  她迷迷瞪瞪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另一只手拿起床头的眼镜戴上,看到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系统消息时,不禁笑了一声。
  她发了两次红包,邵应廷两次都没收,都只回了“不用”。
  配合黑白二色的线条人头像看,也难怪高中的人都说他是严冬腊月的湖底冰,冷淡而缄默。
  简称性冷淡,而后面跟着的话太过黄暴,她不便复述。
  窗外已黄昏,薛灵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点开邵应廷的朋友圈,封面是并肩的篮球与矿泉水瓶,看色调和构图应该是他自己拍的。
  封面以下的内容全部可见,少得可怜,几张她看不懂的图纸,几条单张风景照,唯一一条音乐分享,来自三年前,陈奕迅的《十面埋伏》。
  他有想见的人?
  薛灵退出微信,滑躺回床上,看吊灯上挂着的贝壳风铃。
  风铃是高一春游时买的,那时候邵应廷还跟她同班,挺拔俊秀的他已不缺追求者。
  校内校外,年上年下,或大胆张扬,或内敛娴静,都没能进入他的眼睛。
  她宿舍几个闹腾的干脆开起赌档,猜邵应廷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结果三年过去,“赌资”喝掉不少,赌桌上的底牌却一直没有机会翻开——邵应廷始终单身。
  现在,她窥到底牌一角了吗?
  “懒猪,睡醒了吗?”
  房门并未上锁,薛灵应了一声,挂满装饰的木门迫不及待从外面推开。
  “走!去辉记大排档吃饭,第一批出海的渔船刚回港,花蟹生蚝嘎嘎新鲜。”
  回虹湾快两个月,除了去医院,薛灵甚少出门,一日三餐全靠三千块请来的阿姨做,在Gold Coast晒黑的皮肤看着又要养白回来。
  可今天是阿姨的休息日,午觉睡过头的她晚饭还没有着落。
  想外出的心拉扯着疲钝的躯体,顾玥还不停怂恿:“渔船回港最不缺的除了海鲜还有赤膊壮男,老板给我发了两张现场图,有一个寸头的身材馋死我了,肯定系你杯茶!”
  顾玥是华裔,母语是英文,中文的口音随交往的中国男人而变化。
  前任是香港的,前前任是东北的。
  现在似乎想找虹湾的。
  薛灵的床紧靠两扇胡桃木百叶窗,午后浓墨重彩的霞光层层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比体温略高一点,令人贪恋。
  “我不喝茶,我喝白开水。”她倒回床上,又给邵应廷发了个五十块钱的红包。
  顾玥嗤她,也直挺挺倒进柔软的被铺中:“知道,你就喜欢我远房老板那种文弱瘦削小身板。”
  薛灵不知替谁辩驳:“谢观澜可不文弱。”
  藏在定制西装下的肌肉摸一下都心惊胆战。
  聒噪突然平息,薛灵扭头一看,一双龌龊的眼睛果然眯着看她。
  她嫌弃地推开顾玥的脸:“我是他妹,看过很正常。”
  手机突然在她手心震动——有一笔转账,来自好友“YT”。
  “你就当了他三年便宜妹妹,我可是当了他二十多年远房表妹,我都没看过……”
  那厢顾玥还在喋喋自语,薛灵翻身俯卧在床上,点开最上面的对话框,邵应廷已经收下了她的红包,给她返回三十。
  一排五号电池二十元整。
  薛灵的心有几毫秒的堵塞放空,说不出从何而来,像有一盆水浇在她刚燃起的火苗上。
  意兴阑珊。
  她从枕头底下翻出被压得扁扁的内衣,成为催促的那方:“要去就赶紧。”
  辉记在海边,开车也要二十分钟才能到,晚了只能在街边支张折迭桌吃饭。
  顾玥激动地吹了声口哨,用力在薛灵的额头上啵唧一口。
  “我现在把车开过来!”
  说完便一阵风似的把空调冷气卷出了房间。
  虹湾是一座半岛,岛中央有座横亘的小山,将居民区和旅游区一分为二。
  两个区域直线距离很近,但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翻越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与虹湾海阔别多年,今夜宜与故友叙旧。
  *
  顾玥的车停在她高中旁边的停车场,薛灵刚把备用口罩塞进帆布包,属于迈凯伦的声浪轰鸣隔着玻璃与墙体霸道入侵。
  关掉空气净化仪,开启定时紫外线灯。她刚关上庭院的铁门,尖锐的刹车声伴随着突兀的摩擦,在她背后刹住。
  “叼,以后再开底盘低的车我就是狗!”
  薛灵回头,被称为笑脸杀手的P1歪斜着铲上路阶,车头那张邪佞的笑脸此时略显滑稽。
  虹湾近海,常受台风侵扰,薛爸爸怕雨水倒灌进房子,特地把家门前的台阶做高十公分。
  薛灵不想跟这些天生富二代共情:“这水泥墩站在这里十几年都没事,你来不到十天就把它撞了。”
  “圈圈你有没有同情心!”顾玥用力推开沉重的蝴蝶门,“要是底盘撞坏了,我姐要打死我,得找个上门修车的过来看看。”
  顾玥性格毛躁,想一出是一出,横冲直撞地败家,性格沉稳的姐姐顾瑛最看不惯她。
  薛灵站在一旁任她折腾,看到有卖水果的阿婆推车路过,拦下她买了一个半斤重的番石榴。
  阿婆耐心地将比拳头还大的番石榴切成均匀的小块,装进透明的塑料袋里。
  “要多点酸梅粉不啦?”
  虹湾人喜欢在水果上撒酸梅粉,薛灵尤爱这种吃法,应得跟个点头娃娃似的:“越多越好,谢谢阿婆。”
  透明塑料袋装了半满,再放进两根竹签,盛惠三元。
  阿婆的收款码不是本人的,薛灵翻出包底里的零钱递给她。
  “圈圈,你家地址是什么来着?”
  打开免提的手机递到面前,薛灵回忆了一下:“呃,汀清区西洲桥横路29号。”
  电话里的呼吸陷入静止停滞,她以为对方不知道地儿,试图讲得更简单些:“就在虹湾二幼后面。”
  “我知道,现在就过来。”
  仓促的走动似乎踢翻了什么,薛灵把手机拿到耳边。
  机械的震动尤在,那头竟还没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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