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257节

  固而,一听到托梦的话,她立刻就信了。
  “祖母给你托梦了吗?”
  声音是又干又哑。
  “是啊。昨日臣刚睡下,忽觉身似在万寿宫,定睛一看,太后娘娘如生前那般坐在榻上。臣就想,娘娘不是往生了么?
  臣刚动此念,太后娘娘就说,今日将你召来,不为别事,我如今凡尘皆了,受诏于天,将往天庭任职,心中唯不放心阿烺。想来想去,你是阿烺的先生,此事就托付于你最为妥当。
  然后太后娘娘就告诉我,让我来告诉殿下,切勿太过伤感。她老人家是成仙了,只要殿下敬天爱民,好生积福,将来自可在天庭相见。”
  荣烺一想到祖母就要哭,她抽咽着问,“为何祖母不直接托梦于我,反是去跟齐师傅你说?”
  史太傅:问的好!
  “臣也问过太后。太后道,她的仙体于尘世不能久留,必要马上登天,不然错过时辰,天门关闭,仙体又不能入地府,只能消散了。她也是想见殿下的,只是殿下身为天子之女,身负人间气运,她若近于殿下,于殿下有碍,故不能近。”
  “祖母总是事事都考虑我。”荣烺眼泪流了下来。
  “谁说不是呢。”齐尚书感概,“天下父母之心,莫过于此。”
  “你接着说吧。”
  “臣因是凡俗之人,反是可应太后仙灵之召,于梦中一见。”齐尚书道,“臣想,眼下太后仙逝固然难免伤痛,可殿下想想,只要您按太后娘娘说的,敬天爱民,好生积福,以后您也可以去天宫,待到天宫,无极长生。就可与太后娘娘永永远远的在一处了。”
  “祖母真是这样说的?”
  齐尚书指天为誓,“臣若有半句虚言,就让臣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史太傅吓一跳,他还以为是齐康随口胡编,难不成竟是真的!
  荣烺一向与齐师傅要好,忙说,“不用发这样的毒誓,齐师傅的话,我是信的。”
  “那就好。殿下可得打起精神来,别让太后娘娘不放心您。你看,你总这样伤心,太后娘娘还未能登仙呢。”
  荣烺哭着点了点头。
  “那祖母可有跟你说她在天上任何官职?以后我到天庭如何找她?”
  “太后娘娘有功于社稷,说是往天枢宫任仙官去了。待您福德有成,她就会来接您的,哪里还需去找呢。”
  有齐尚书的一番劝慰,史太傅也说了不少要保重身体才是最大的孝的话,荣烺当真好了不少。
  史太傅回家后与妻子道,“以前我一直觉着公主有些任性妄为,太后娘娘也娇惯公主太过。如今看来,公主不失为真正的孝义之人。”
  若是不伤心的没了理智,公主断不会被齐康这种神神鬼鬼托梦的话给糊弄住。
  哎,想到公主殿下对太后娘娘的思念,一把年纪的史太傅不禁又湿了眼眶。当初给公主做先生,他是存了一点私心的,没想到教出的学生这样有孝心孝行。
  荣晟帝得知齐史二人把闺女劝好了些,特意召见两人,“多亏你们。”
  史太傅并不居功,“主要是齐尚书多智,劝住了公主。”
  荣晟帝问齐尚书,“太后当真给齐卿托梦了?”
  齐尚书做个噤声手势,悄悄告诉陛下,“臣是看公主哀毁太过,随口编的。还请陛下保密,待过了这阵,殿下自己就能明白过来。那时也就无碍了。”
  纵一直不大喜欢齐康,此时荣晟帝都不由赞许,“齐卿果然多智。”
  史太傅也猜是假,仍是震惊于齐尚书的随口毒誓,“你就不怕应誓?”啥话都敢说。
  齐尚书不以为意,“天地若有灵,也当知我是机变之语,必不会怪罪。若天地无灵,又怎会应誓?”
  史太傅:你想的还真周到。
  不过,不管怎么说,公主能止住些伤心,别真哭坏身子,这都是件好事。
  待郑太后下葬时,断龙门轰隆落下,激起无数尘埃。荣烺对父亲说了一句话,“我想让钦天监给我在祖母陵寝处寻一处吉穴,百年以后,我还在祖母的身边,陪着祖母。”
  郑皇后、大长公主、长公主、姜颖等听了都不禁落下泪来,连郢王都不禁暗想,哎,真是各人有各人的情分,万寿宫这样的人,也有人这般怀念。
  不过,这话传出去,大家都认为,公主殿下有情有义,当真不愧我朝贵女楷模!
  第336章 殿下之二
  殿下
  正文第三三六章
  郑太后在腊月薨逝,她的大丧,正好在年下。
  她一向体恤百姓,特意交待春节是大节,待正月过后,民间忌七日宴饮便可,不可在大节下束缚百姓。
  依郑太后的意思,丧仪也当从简。
  不过,她执政多年,虽说毁誉参半,但毕竟与朝有大功。荣晟帝自然不肯在母亲丧仪上从简,忠心于郑太后的臣子也不能让太后娘娘身后事从简。
  故而办的颇为隆重。
  好在郑太后生前有严旨:凡有孕者,凡年六十往上者,均不可进宫哭灵。
  这一条旨意,大家是嘴上心里齐称颂的。
  姜颖虽每日往灵前祭奠,但有郑太后生前的话,她就不必每日哭灵。她这胎是皇孙辈的第一人,就是荣晟帝郑皇后徐妃都多有叮嘱,令她一定要好生保养,将哀思寄在心内即可。js
  她也不敢狠伤心,担心伤到孩子。
  如郑骁这样的边关大将,听闻太后薨逝,亦奉旨回帝都为太后奔丧。
  待丧仪结束,几乎个个神竭,人人力尽。
  徐妃亲自将炖了一天的八珍汤端上来,劝荣晟帝,“陛下喝一口吧,您这憔悴的都不成样子了。”
  徐妃属于神竭力尽之外的那些,这也不能怪她,郑太后生前就没给她几个好脸,好不好总是训斥。如今郑太后一去,徐妃只觉浑身轻松,她一颗心都在丈夫儿女身上,尤其是闺女。
  荣晟帝喝着香浓羹汤,听徐妃说,“我实在是受不住了,今儿我去瞧阿烺,瘦的只剩把骨头了,我这心里真是刀割一般。”
  徐妃揉着胸口,难受的不行。
  她是有些偏心儿子,觉着闺女不大贴心,可闺女是她亲闺女,见闺女哀毁至此,心里常骂闺女傻,随便哭哭就行了呗,哪儿有这么实诚把自己身子都哭坏的。
  “太医院已是在给阿烺调理了。”想到闺女,荣晟帝亦是一声长叹。
  他与母亲一向不大亲近,看到闺女承欢母亲膝下,有时看女儿天真无邪忍俊不禁,有时又担心女儿受母亲言传身教,也不见得是幸事。
  “皇后娘娘自是好意,可皇后娘娘每天有无数宫务要管,又有阿烺要照看,我每天都闲着,哪儿就好全都将重肩托给皇后呢?”徐妃央着荣晟帝,“那孩子刚满月就抱离我身边,我每天想孩子想的肝儿疼。以前是为了给太后娘娘尽孝,现在总该让我亲手照顾我的孩子了吧。”
  徐妃简直一刻都等不得,“陛下,我要把阿烺接我宫里来。”
  荣晟帝喝两口汤羹放下,“阿烺正在病中,怎能这时移动。”
  “我就要看嘛。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陛下哪儿知道我的心,我心里难受的紧,每天发酸发胀,一想到闺女我就想哭。”说着,徐妃真就滚下泪来。
  “行了行了,等阿烺病好再说。”
  “那等阿烺大安,就让她到我宫里来!”
  “行。”荣晟帝无奈点头。
  徐妃立刻欢喜起来,吩咐宫人,“每天都用芙蓉香把偏殿熏一遭,待公主过来居住,保管香香的。”
  荣晟帝道,“阿烺自幼跟母后在一起,她并不喜熏香,放着鲜花鲜果也就是了。”
  “行。那就换鲜花鲜果。”徐妃向荣晟帝保证,“陛下只管放心,待阿烺接过来,我一定将她养的白白胖胖!陛下怎么不喝了?再喝一碗!”
  “我可喝不下了。”
  “强食不美。晚膳臣妾让小厨房做了百蕈汤,即清淡又开胃。”
  凤仪宫尚不知麟趾宫打算,郑皇后摸摸荣烺额头,觉着热度退了些。看荣烺睡得熟,郑皇后悄声离开,到自己殿中方与林司仪道,“阿烺很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让她歇一歇吧,待她醒了再喝药。”
  林司仪躬身应下,“殿下那边有奴婢,娘娘只管放心。娘娘也好生歇一歇吧,奴婢看娘娘也清减了。”
  郑皇后叹口气。
  她是嫡母,丧仪结束后,荣烺精神不太好,连日伤痛劳累,就有些不适。
  万寿宫太大,何况触景伤情,不能再让荣烺一人独居。与荣烺商议后,禀过荣晟帝,郑皇后便将人移到凤仪宫照顾。
  这几日徐家人孙家人频频进宫往麟趾宫请安,恐怕已没歇一歇的时间了。
  荣烺病中,除了徐妃这一天三来的,后宫妃嫔也多有探望。荣烺自己人缘儿好,朝廷诰命也多有过来请安问侯。
  还有颜姑娘几个,太后病重时她们就先回家去了。
  如今公主病了,一时也用不到伴读。她们商量着分了组,两人一组,轮流进宫看望公主,要是公主醒着,就陪公主说说话,要是公主在熟睡,她们也不打扰公主。
  其他诰命家的姑娘们听说了,也强烈要求加入。
  如刚回帝都的户部钟尚书家的阿钟,她随父亲外放好几年,一直与公主有信件来往,如今公主生病,怎能不去陪伴探望呢。
  鉴于大家都是朋友,颜姑娘与罗湘相议后,便大家重新分组,进宫探望。
  郑衡也随母亲来过一次,如今荣烺搬进后宫,郑衡再想相见就很不易了。他是成年男子,后宫皆荣晟帝后妃,他即便来了,也不能多留。
  偏他来的很不巧,来时荣烺正在昏睡。
  郑衡看荣烺瘦瘦小小的躺在床间,几乎难以与小时候那个脸颊圆润的孩童与以前那个明亮开朗的公主联系想来。
  可现在的公主,却比任何时候都令人敬重怜爱。
  郑衡有些伤感,他在禁卫任职,姑祖母大丧期间,又赶上春节前后,禁卫连休沐都省了,连日巡视帝都内外安防,他连到灵前上一柱香都未能如愿。
  哎,他与姑祖母也没有公主这样深厚的感情。
  不论何时,他都敬佩这样的感情。
  尤其这样的感情竟发生在皇室。
  郑衡望着荣烺那张有些潮红的小小面孔,感觉到心脏深处一种让自己都微微战栗的悸动。
  请快些好起来吧,殿下。
  郑衡由衷这般祈愿。
  荣烺到底年少,有朋友陪着,也有亲人照顾,虽然想到祖母依旧很伤心难过,她还是渐渐好了起来。
  在墙角迎春花绽放的时候,荣烺就在跟郑皇后商量重新读书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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