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或许是喻颖或周衍派来的。黎一这样想。
  门一打开,黎一什么都还没问,女孩便先开口:「嗨,我正巧路过这里,然后看到了这个场景,感觉很新,我想大概是新来的,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原来是看到有人刚搬来时都会来去打招呼的那种邻居啊。
  「嗯,我今天才刚到这里。」
  「我叫花兰,不是什么坏人,不用担心。」
  「的确,看起来不像。」
  「为什么?希望不是因为我看起来像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小女孩,这里的人因为绿光的力量看上去大多很年轻。」花兰边说边顺了顺自己的裙襬。
  「绿光能让人长生不老?」黎一不太惊讶,因为当时喻颖在解说的时候提到了不太会生病及劳累。
  「长生是不一定啦,但大多都不会老化,虽然还是有例外……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我想不出闯入一个用想像创造出来的屋子有什么好处。」
  花兰转了转眼珠,想要想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说法:「不知道,不过你这里挺吸引人的,感觉会吸引什么东西。」
  听了对方所说,黎一有点无言,好像他家是三流鬼故事里会出现的盖在极阴之地房子,会吸魂引鬼,那他是什么?死不信邪,最后不得好死的铁齿屋主吗?
  「你是周衍派来吓我的吧?」
  花兰皱起眉头,没头没尾的说:「喔……那你还是得小心。」
  感觉到对方古怪的黎一敷衍地说了句「我会注意,谢谢提醒」后打算关上门,但对方却挤进了门缝里阻止他关上门。
  「喔,对了,那可以请你不要像其他人提起我好吗?也别跟周衍说我来过。」
  一个人来敲他的门后没头没尾的跟他说别随便给人开门,最后还求他不要跟别人提起这件事?黎一的脑中都差不多可以联想出上百条阴谋,但他眼下还是先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花兰听到了黎一答应,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用轻快的语调和他说了声「掰掰」后退出了门缝,自个儿将门关上,留下搞不清楚状况的黎一站在玄关。
  黎一还来不及多想,他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音乐,再一眨眼,四周的景象全变了,他回到他熟悉的,现实的家中,盯着他的卧室天花板,床头柜上的手机一边震动一边拨放着轻柔的闹铃。
  我醒了──这是黎一第一个想法,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睡着过,他不过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继续醒着,虽然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疲倦,但他一时还无法习惯。
  他坐起身,看着自己腿边仍波澜不惊,肚子朝天沉睡着的虎斑猫巴浩,低声地说着「真羡慕你啊。」一边伸手揉了揉那佈满白毛的肚皮,直到巴浩张开眼睛,不满的用牠粉色肉球拍打黎一的手,然后喵喵抱怨几声。
  黎一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今天他得去工作室,泉宇一文创工作室是他与两位朋友合资建立的,身为出资占比最高并且最会消化案子的人,黎一获得了在家办公的权力,儘管大部份时间他都待在家中工作,但还是会定期去工作室看一下其他,看看他的同事们有没有好好地保持环境整洁,或者是看看有没有人加班到走火入魔。
  黎一下床快速地进行晨间盥洗,给猫添饲料,然后用line给他的同事叫对方顺便帮他带一份早餐,他走到客厅,皱着眉将妹妹乱丢在沙发上的几件皱巴巴的衣服扔进洗衣篮,又将已经满出来垃圾桶收拾打包,十五分鐘内他已经把一切整理到他可以安心出门的状态,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接着他走路十分鐘来到了捷运站,花了半个小时去到工作室,现在时间是8:58,正好与来开门的同事搭上同一班上楼的电梯。
  「早安,江宙宇,你快迟到了。」从来没有打卡压力的黎一看着气喘吁吁衝进电梯的青年,向他展示了一下手錶。
  「哭爸,我是去帮你买早餐耶。」江宙宇没好气的晃了晃手中装了塑胶盒子和饮料的塑胶袋。
  「说得好像你没买自己的一样。」
  「我平常都嘛楼下7-11随便买随便吃,是你每次都要吃这种贵参参的早你妈午餐,我还要绕去隔壁那条街买,一份两百五是框金的吗?我都能吃一整天了。」
  「我又没说一定要吃什么,你买早餐店也没差。」
  「屁勒,我每次买早餐店你都嫌。」
  「哪有。」
  「有。」
  两人最后还是在8:59分的时候开了工作室的门,而江宙宇在整点的时候将自己的拇指压上了考勤机的指纹感应区,黎一则是从对方手上捞走了装着早餐的塑胶袋,走到有着舒适桌椅的会客区坐了下来。
  「最近还好吧?」
  「没事,有事早就会跟你讲了。」江宙宇也坐了下来,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早餐开始享用。
  「那昨天说档案被退是怎样。」黎一边说边拿起了饮料,再三确认里头的深色液体是红茶而不是咖啡。
  江宙宇伸手从一旁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两支金属叉子,将其中一支递给黎一「也不是被退,就是新人传错档案,把不是最终版的那个档案传给输出厂商那边,好在是那个档案图层有问题,厂商在印的时候也觉得不对,所以回来问我们,就把正确的档案传回去就好。」
  「谁啊?刚毕业那个?」
  「对啊,小泉有去关心他,还好啦,细心一点就能避免。」
  「那乐咖天空那个宣传片脚本有跟他们确认过了吗?」
  「有啊,他们说要给主管看,还没回。」江宙宇转换了话题:「啊你怎么样?之前不是说身体有什么问题。」
  江宙宇这样一问黎一才想起前阵子他的确是有跟工作室的两位合伙人提过有关身体出现异状的事。
  「那个没事了。」
  「啊所以什么问题?」
  黎一本来想要轻描淡写简单带过,但他知道以好友鸡婆的个性,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不可能把一句「干你屁事」甩在他脸脸上,于是他的脑袋开始飞快的运作,想要在三秒鐘之内想出一个能让江宙宇不再继续问下去的合理说法。
  三秒鐘过后,黎一吐出了一句:「染料中毒。」
  「啊?为什么?是怎样?」
  江宙宇理所当然地想要知道其中的原理,这逼得黎一得继续掰下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也忘了医生那边怎么说了,反正大概就是某种顏料其中有某种成分是我个人的身体没有代谢还是排斥什么的我忘了,我跑了满多医院才知道原因,不过搞一下就没事了,我想大概是上次去某个输出厂,他们说刚从国外进了新的顏料,饱和度高、上色容易、快乾,但我好像对那个有点过敏。」黎一再句子里加了一堆废话和赘字,好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想该怎么说一个完美的谎言。
  「哪牌的顏料?我下次避开。」
  「我忘了,我去问一下再跟你说。」
  听到江宙宇「喔」了一声,黎一知道自己安全下庄了,然后这才发现自己端在手上的早餐几乎一口都没动,而江宙宇已经在听故事的期间把餐盒清空了,他抓到机会便把江宙宇赶去工作,免得他又问一些多馀的问题。
  江宙宇收拾完之后回到了他个办公桌,但没安静个几分鐘,他又出声:「喔对了,你今天来干嘛?」
  「来看一下啊,我身为工作室的负责人之一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黎一慢条斯理地咀嚼,将嘴里的食物嚥下,在江宙宇给了他回覆。
  「平常叫你来你又都不来。」
  「你平常最常会叫我都是晚上麻将来不来,我当然不来啊,话说我有准你们在工作室打麻将吗?」
  「我家就摆不下电动麻将桌啊,而且小泉说没差不要上班打就好,二比一通过,而且打麻将还可以热络伙伴间的感情,这不是很好吗?」
  「好,很好。」黎一敷衍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工作室开始有其他人进来,那些年轻的员工见到黎一一如往常表现得有些紧张,其他两位负责人表示那大概是因为黎一讲话时总是很冷淡,也老是面无表情,看着那些小朋友们和自己问早后急急忙忙地走到办公桌打开电脑和档案,连早餐都不敢吃一口,黎一忍不住想自己难道像是那种不准员工在公司吃早餐的老闆吗?何况现在离上班时间大概还有十来分鐘。
  最后为了让他的员工们好好工作,黎一询问了一圈所有人目前的状况后就离开了泉宇一工作室,回到家中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一切如常进行。
  ※
  今天没什么需要熬夜赶工的作业,但黎一还是到了凌晨一点半才躺在床上,一方面是它并没有感觉到疲倦,另一方面是对他来说,绿光到底还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虽然他已经打造了一个舒适的环境,但他还是有点不安的感觉,还不如他待在客厅有安全感,但是不睡觉好像又不太适应,于是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入睡。
  而在黎一还没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从另一张床上醒来了。
  他又来到了昨晚那个下着雨的山庄,他坐在床上环顾了四周,想起自己昨天还没有看过除了客厅与玄关之外的地方,这才爬下床,但其实说参观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卧室、书房、阳台……所有地方都和自己所想像的并无二样,虽说当幻想中的画面变成了如此接近真实的样子照理说还是挺惊喜的,但可惜黎一併不是那种容易感到惊喜的人,或许有一点,但是不多。
  虽说一切感觉和现实没有差别,但黎一还是发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像是他的书柜里的藏书都是空白的,仅仅是摆设,毕竟他才创造这个空间时并没有特别去思考书柜里都摆了些什么书,不过就算是想了,那大概也无法阅读,他也不可能记得那些书本的完整内容并复製出来;而电视也是,虽然能啟动,但只传出一些无法辨识的人声和混乱的画面,按了几下遥控器才转到了一个画面和声音都相当清晰的频道,里头正在播放着电影《刺激1995》,有着白痴翻译片名的经典剧情片,黎一看了很多遍,多到他可以记清楚这部电影的每个部分,所以才会如此清晰。
  之后肯定有很多时间可以看电影,现在黎一更想去找找他在这里还能做些什么,他想看看室外长什么样子,于是他关上了电视,走向玄关穿好鞋子,打开了大门,但他并没有跨出去。
  外头依旧下着雨,几个人影在外头穿梭,黎一能听到植物被推挤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没有铺设石头道路的树丛间穿梭,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目的,像是丧尸般的在崎嶇的山坡地上间晃,而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开门的动静,那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黎一。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黎一一时间感到毛骨悚然,想起了昨天那不速之客所说的话,迅速的将大门关上,然后将右眼靠近猫眼,想看清外头的情况,那两个人朝门口走了过来,男的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穿着深色西装,瞪着眼睛嘴角下垂,女的大概三十上下,身着看起来像护理师的制服,面露微笑,他们一人握住门把不停的转动,另一人用手拍着门板,他们不停的说话,但黎一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
  门板不停的发出被粗暴对待的声响,黎一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只能用背部死死的压住门板,感觉后背越发强力的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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