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原恺之躺在病床上又过了叁天,等他终于睁开眼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医生在系统性地检查之后确定了他的健康,只是从山坡上摔下去的腿骨折严重,暂时还只能靠拐杖行走。
  脑袋流了这么多血,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快休克了。医生夸了他几句生命力顽强,原恺之还没说什么,旁边陪在一边的蔡鸢倒是稀里哗啦地哭了个痛快。
  吓了医生一大跳。
  原恺之边抱着他妈安慰,边问旁边的原立成:“原也呢?”
  这是个好问题。
  原立成摸摸鼻子,没有立刻回答他。
  原也当时说的硬气,原生义却根本没有寻求他意见的意思。他只当这是他暂时没想清楚,在这叁天内果断地帮他放弃了附中的录取资格,报了雅思的线下班。
  原也知道后和原生义大吵了一架,现在人不见了。
  “..您没阻止他?”原恺之听完后表情一言难尽,连裹着纱布的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
  “你爸哪里会阻止,手续的事还是他帮着联系的人。”蔡鸢不阴不阳地讽刺了一句,这几天因为这事儿她和原立成也吵了一架,“我在你旁边呆了几天,他瞒我的事儿就多得一个湖都装不下!”
  “别胡说,我就这事儿没和你说,不也是担心你精力不够吗?”原立成无奈,“我觉得你爷爷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几年我们都太放任小也了。”
  “何况你这么一出事,老人家觉得小孩还是他自己安排放心。”
  “拉倒吧。不就是怕恺之真出事了小也不够格管公司,所以现在开始拉他了吗?”蔡鸢一针见血指出,她看着原立成说,“我们当时说好的第二个小孩不管他,生活开心最重要,你瞒着我做这事儿的时候到底是怕我累还是怕我反对,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是,我真没想那么多,”原立成走上前想拍蔡鸢的肩膀,手被她盯着悬空停在了肩前,“附中只是我们市的重点一高,老头儿联系的学校明显比它好吧?加上比起之后千军万马的高考,那边的学业压力也不会这么重。”
  “爸,你想读得好,在哪儿都得努力,都是一样的。”原恺之打断他,问了个关键问题,“所以原也现在去哪儿了?”
  “..不知道。”原立成尴尬地说,“谁也不知道他会跑,现在已经派人找了。”
  蔡鸢冷哼了一声。
  夏天的蝉叫得人心烦,原也在接近四十度高温的天气下走了十分钟,前胸后背的汗就已经快把T恤整个浸湿了。
  和原生义吵完后他直径买了张回去的高铁,前后一共花了快叁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回到了家附近的市区。
  这几天兵荒马乱,原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江静姝原恺之出事的事,后来因为各种问题,他也没有怎么和她聊过天。
  本来想等到原恺之醒了之后再和她讲的。
  现在却没脸了。
  江静姝的时间很规律,一般放假的时候她会有几天专门去书店里看一下午的书。原也不想去她家敲门,赌她这个习惯即便是中考过后也不会改变,因此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这家书店并不是开在街边,而是在街背面的巷弄里,书很杂,江静姝很喜欢。
  原也走进去,拿着胳膊肘擦了擦汗,视线环顾一圈,就在不远处的座椅处见到了江静姝。
  她拿着厚重的硬壳书看得仔细,低垂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原也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他走了过去,经过她的身边,在她的身后坐了下来。
  视线途经她的背部,然后在上面定格。
  他现在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觉得丢脸,又觉得无力。
  附中是江静姝花了力气帮他考上的。他的成绩虽然不差,但是在和文相关的课程上根本没什么造诣。
  原也问她考不上和她一个学校怎么办,江静姝先是说那就考不上呗。
  “那就考不上呗?”原也看着她的侧脸重复,“你说真的吗?”
  江静姝嗯了一声。
  接着直到写完了手头的这张试卷,才意识到身边的人今天过于安静了。
  她侧过身往旁边一看,原也那张摊在桌上的草稿纸上写了大大的坏女人叁个字。本人正在双手抱胸,眼神沉闷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你会去哪个学校?”原也见她终于良心发现看过来了,问道。
  “附中。”江静姝很笃定。
  “那我不去也没关系,你和我分开也没事。”他用了肯定句,但话里话外明显是有情绪了。
  江静姝先是没说话,她仔细看了几下原也,在他啧了一声不爽地问了句干嘛后,才回答:“对。”
  紧接着在原也即将真的炸毛之前,先说完了后面的话。
  “别为了我设定自己要去考什么学校,原也。”她说,“你要先想想你自己想不想去。”
  江静姝贯彻为自己而活,她一视同仁,对原也也同样如此。
  她希望原也不要想着她做决定。
  人生是那么的漫长,他们也可能会在旅程中走散。情侣是该为双方妥协一些事情,但是在人生大事上,她希望原也会为他自己选。
  她也会这样。
  “附中很累,竞争压力很大。早上五点半起来,晚上晚自习十一点才结束。你不是喜欢轻松一点的氛围吗?这里可能不太适合你。”
  原也在学习上没什么野心,他只要保持住就可以了。但江静姝不行,她喜欢争强好胜。
  “你没有我也可以吗?我和你说了不准交新的朋友的。”原也还是闷闷不乐,“我想和你考到一个学校,我又不是怕吃苦的人。”
  他有时候真的像一个小孩,难得的好心却不识好歹。
  “知道了。”她应道。
  原也的视线沿着她挺直的背脊向上滑,可能是天太热了,江静姝今天扎了一个丸子头,白皙的脖颈整个儿暴露了出来。
  没有人会比她更在意他的一切了。
  原也如此觉得。
  她会问原也,你真的想要这么做吗?她会说原也,你为什么不高兴。
  原也为什么不想要这么做啊?
  在她身边写着无数张复习资料的时刻,艰难地把那些古诗词记到脑子里时刻,看着她给他解析文言文,骂他笨的时刻,见到他稳步增长的分数后她对着他笑的时刻。
  都是原也最幸福的时刻。
  如今却因为简单的一句“原也,以后我来安排你的事”,这些时刻的意义就被抹掉了。
  原也不敢和江静姝说。
  夏天的白昼明明如此漫长,这个下午对于他来说,却是太过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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