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多此一举

  姜菱自早上一走,就几乎一整天不见人影,日暮黄昏时,时间逐渐走到狩猎赛事的终点,在猎场的主入口处,下人们早早搭好了棚帐,布置好了成列的桌椅和菜肴,只等那些少年们回来,就由皇帝进行评定,给予最后的奖赏。
  姜行踩着点出现在了围场里,她面色轻松地坐到了最高处铺了虎皮的椅子上,阮季山和纪行止分别坐在她下方左右两侧的首位,正不紧不慢地聊着天。
  “纪相觉的,这次的获胜者会是谁?”
  纪行止垂眸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武威将军家的一双儿女林治林薇自小习武,骑射了得,左右金吾卫是天子护卫,日日操练,还有三皇子、五皇女,来自外州,据说师从名师长大,很可能是黑马,这几人获胜希望最大。”
  阮季山爽朗一笑,道:“纪相可真是谁都不得罪,难道就没有对某一个人青眼有加吗?”
  纪行止放下茶杯,一双凤眸轻飘飘睇了他一眼,道:“当然有。”
  这下不仅阮季山,连姜行也好奇地朝她看过来。纪行止抿了抿唇,转头朝远处草木繁茂的猎场眺望,晚霞的余晖落在她半张脸上,将她眉梢眼尾晕染成温柔的金色,墨色的眼眸也变成了浅浅的琉璃色,纪行止眉目舒展,温声道:“我猜,最终的胜者,应是五殿下。”
  姜菱一愣,接着也笑着说:“我也猜是皇姐赢。”
  “哎呀,那臣与陛下、纪相可真是心有灵犀。”阮季山道:“我猜的,同样是五殿下。”
  纪行止闻言点了点头,好整以暇道:“看来五殿下,这下不赢都说不过去了。”
  随着结束的鼓声被敲响,遥远的视平线尽头逐渐出现了归来的人影,令人惊奇的是,那些人似乎簇拥在了一起,围着最中间的少女一起返回。
  纪行止眼皮一跳,皱眉望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姜菱被围在中间,女孩面色苍白,左臂被吊在胸前,脸上虽还挂着笑,情况看起来却不大好。她蓦地站起来,下意识离开座位,绷着一张脸赶了过去。
  只是等她走近,却发现围着姜菱的人实在太多,这群人簇拥着姜菱直接去找了随行的太医,纪行止挤不进去,也不想不顾身份去挤,随便拉了外围一个人,冷声问:“怎么回事?”
  那人回头,先看了她一眼,而后视线越过她往后,脸色顿时一变,慌张行礼道:“陛下。”
  纪行止回头,才发现姜行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姜行摆了摆手示意这人起身,担忧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方才我们大家在集合点集合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人熊,异常凶猛高大,五殿下为了保护我们,独自吸引它离开,之后和林家二小姐合力才将其射杀。”他说完,紧张地补充了一句:“但殿下机敏,只被抓伤了左臂,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纪行止忽然出声重复了一句,凤眸微眯,尽是冰冷讽意:“叫皇女为你们抵挡危险,你们还真是群废物。”
  这人连忙低头,大气不敢出。
  见纪行止这幅样子,姜行下意识回忆起在朝堂上被她阴阳怪气的经历,她有点怵得慌,默默站远了一些,小声问:“既然没什么大碍,那纪相要不要……要不要先随朕一起回去等着?”
  纪行止闻言,转头冷冰冰瞧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堵的水泄不通的帐子,才颔首道:“都听陛下的。”
  两人携侍卫回去的路上,看到由马匹运回来的众人的猎物,姜菱的猎物足足装了五匹马,最后面甚至有一架马车,上面躺着已经死去的人熊尸体,即使是卧伏着,身形也如黑黢黢的一堵小山,离得老远,血腥味儿与臭味儿就扑鼻呛人。靠近了看,那熊脸丑陋恐怖,一双核桃大小的猩红色眼珠还圆睁着,倒映着围观的人的面容。
  纪行止一点没怕,还凑近认真扫了几眼,发现熊尸左眼中了一箭,胸口插了一把短刀,应该是致其死亡的原因。她脸色更难看,几乎能猜到姜菱是怎么杀熊的。
  也亏得她命大,竟然只被抓伤了左臂。
  姜行倒没想那么多,往左右转了一圈,乐呵呵对闻讯赶来的阮季山说:“皇姐获胜,实至名归。”
  阮季山啧啧称奇:“仅这一头熊,就已能定下胜负了。”
  纪行止没加入他们的对话,转身匆匆往自己的帐子去了。
  “纪园,”在帐子里翻箱倒柜好半天后,纪行止累的出了一层细汗,她随手擦了擦额头,问道:“你可曾见到我把龙骨断续膏放哪儿了?”
  纪园回道:“主子,您这次来好像没带那些药。”
  “不对,”纪行止从枕边扒出一个匣子,摇头道:“我定是带了,我记得……嗯,应是放在一个红色匣子里了。”
  说着,她打开匣子瞧了眼,挑了挑眉,语调微微上扬:“我就说带了。”
  纪园见她拿着药就要出去,连忙问:“主子,你要拿药给谁?”
  “自然是五殿下。”纪行止说着,还习惯性地埋汰道:“五殿下勇猛无畏、舍己为人,这般不怕死的精神实在叫我钦佩,正好我这里有最好的外伤药,不送过去怎么行?对了,你顺便去后厨那里说一声,今晚给五殿下多熬碗鸡肉粥,清淡些。”
  “可是主子,”纪园犹豫道:“不管是什么药,随行的太医自然也会有,不需主子……主子亲自去送。”
  纪行止一愣,蓦地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自己拿在手里的匣子。过了会儿,她眉眼松怔,白净面容上逐渐染上疑惑:“你说得对……太医都有,我为何要多此一举?”
  纪园:“主子?”
  纪行止忽然抬头盯着他,目光茫然懵懂,一时间竟有些清澈无害:“我为什么要这般着急?”
  纪园默了下,低头认真地说:“因为主子担心,所以才会着急。”
  “担心?”纪行止歪了歪头,半晌,她咧开嘴嗤笑一声,匪夷所思道:“我难道已经这般在乎她了?”
  饶是一向沉稳的纪园,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呃,属下,属下觉的……”
  “罢了。”纪行止忽然打断他,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匣子,沉默了会儿,说:“你先出去,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是。”纪园低头退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抬起头:“那,后厨那边……”
  纪行止一怔,低声道:“不必了,她身边自然有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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