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白月光 第47节

  【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什么怀疑?怀疑什么?
  …什么不愿意?
  那声音像从传说冥河的彼岸,带着低而悠悠叠响
  【为什么不愿意,为什么不去看一看真相。】
  【来吧,来吧】
  【不要忘记,想起此来的目的。】
  那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愈发漫大的回音,渐渐充满少女的整个脑海。
  少年清澈明亮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而混沌,像被搅在某种混乱漩涡中。
  【往那儿去…】
  【往那儿去……】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少女像一块礁石,僵固地站在那里。
  无数人穿过她,无数人与她擦肩而过。
  然后,毫无征兆
  呆呆站着的少女突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众褚氏亲卫都是一愣,下意识追上去,却震惊发现他们竟然追不上,少女跑得越来越快,以远超乎她修为的速度,将他们远远甩开
  “少夫人!”
  “您要去哪儿少夫人——”
  明朝不知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她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本能,脚步将她带去一个方向。
  冲进破旧的船坞,她的身形隐没于更深的黑暗,虚无的封禁被她周身浮动的浩大意志无声无息消融。
  她恍恍惚惚听见嘈杂不详实的声音,她似乎隐约听见蔚师姐的名字,师尊的名字,还有,她自己的名字。
  她的脚踩在船坞被浸得破败开裂的木板。
  就在那一刻,她听见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
  “没找来蔚韵婷,不是也给你引来个别的!”
  “我可没耽误你!”
  那声音尖叫着:“衡明朝!你那小未婚妻!衡玄衍的弟子,你把她拿捏得这么好,不是也不差什么吗!!”
  “…”
  “……”
  那尖锐的厉叫像一把最锋利的刺刀,刺破夜色,也瞬间刺开少女昏昏沉沉的神志。
  明朝脑子像被狠狠撞了一拳,有那么一瞬间,她茫然地没意识到听见了什么。
  然后她对上年轻郎君转过头来的寒凉的眼睛。
  那眼中有很从容轻淡的杀意。
  那从容轻淡的杀意在一瞬间僵硬。
  他的眼神僵硬,他整个人都僵硬住。
  这个清华内敛、沉骘莫测、从不真正显露出深浅的年轻人,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瞳孔,面目僵硬,看着她。
  明朝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她几乎有点想笑的。
  可在她嘴角皮肤轻微动之前,温热的东西却先滑过脸庞。
  她呆呆抬手摸了一下,指尖全是湿润的泪水。
  呀
  呀。
  “衡…”褚无咎停滞般地看着她,如果谁能更仔细地靠近,会看见他嘴唇在很轻微地发颤。
  他声音嘶哑:“衡明朝…”
  明朝再也忍不住,转头就跑。
  夜色如幕,月光落在连绵的灯火,落在无数欢笑的脸孔中。
  她逆着穿过人群,路过无数张面孔,边跑边用袖子擦眼睛,可是擦不过来,泪水浸湿了袖子,还是在流。
  原来她也不差什么呀。
  她想,原来她也不差什么呀,比起蔚师姐,都不差什么呀。
  明朝都忍不住笑起来。
  她又哭又笑,她穿过人群,跑到栈道边,褪去了热闹的寂凉的夜色落在她身上,她看着湖面,湖面倒映着她的脸,呆呆的,忽然跌坐在地。
  绣好的香囊滚出去,鬓边别着的玉簪跌落在地上。
  泥湿了她的裙摆,冰凉湿滑,她撑着地,抬起手,看见满手的泥。
  “呜…”
  “呜……”
  她终于终于再忍不住,裂肺撕心地嚎啕大哭:“啊——”
  两百年啊!两百年!
  两百年的情蛊、婚约,两百年的相濡以沫,两百年的犹疑和总忍不住的期冀,两百年的时光——
  原来从一开始,从一开始
  她就是个,“别的”呀。
  第46章
  长生珠简直要疯了。
  逍遥子的身影一出现,长生珠像个疯球扑过来,指着一个光团里的画面怒吼:“你对她干什么了?她怎么哭成这样?你个死老东西对她干什么了——”
  光团里,少女跌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她哭得那么委屈,哭得全身都打起哆嗦,大颗大串的眼泪顺着红肿的眼眶滚下来,让人看得心口酸胀窒闷,都要一起落下泪来。
  长生珠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它和阿朝结契时,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两百年形影不离,它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从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儿。
  长生珠气得发抖,骤然对逍遥子生出刻骨的恨意和杀意,它是从上古活过来的神器,从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狠狠向逍遥子撞去,若逍遥子还是个活人,少说要被它撞个头崩骨裂。
  然而逍遥子已经不是个人了,长生珠直接从逍遥子身上穿过去,逍遥子也不恼怒,笑着伸手,直接把长生珠抓在手里:“哪个直面心魔会不哭呢,我倒觉得挺好,哭出来就宣泄出来,宣泄出来就愿意慢慢释怀放下,这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幸运事。”
  “恰恰相反,是那些一滴眼泪不流的。”他深意说:“这样的人,才是一辈子都看不开的疯子。”
  长生珠被他抓着强行转过视线,就看见另一个光团,云衫儒带的青年人半跪在地上。
  长生珠愣住,那是褚无咎
  ……他那是什么模样?
  说实话,长生珠没见过阿朝哭成这样,更没见过褚无咎这种表情。
  它一直觉得这个年轻人心机深沉、老辣残酷,有着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铁血手腕,衡明朝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玩不过。
  长生珠觉得褚无咎一身反骨,是个天生的枭雄种子,也就衡玄衍活着时候还能压住他,但现在衡玄衍不死不活,他蛰伏多年又已经羽翼丰满,未来什么造化谁也说不好,所以它一直催促想让衡明朝和他解除婚约,早点一刀两断扯清关系。
  光团中,青年人跪在那里,头颅低垂,他的手放在膝上,缓缓攥紧,长生珠清晰看见血水从他手心缝里渗出来,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还在缓缓地用力地攥紧,像在死死压抑着什么极度迸裂可怕的情绪。
  “他、他怎么了?”长生珠震惊:“你对他干嘛了?”
  逍遥子也在一直看着褚无咎,脸上挂着奇异的笑,不答而是说:“我曾问过他会不会后悔,他说他不会后悔。”
  “最好如此。”逍遥子大笑:“他可千万别后悔。”
  自己做出的选择,就算是裹满毒刺的苦果,也得和着血生生吞下去,然后继续往前走。
  否则,否则
  若是有朝一日后悔了,回过头,回望平生事
  ——到那时,不疯魔,又该怎么活?!
  年轻郎君低垂着头颅好一会儿,才慢慢站了起来,那棕黑深涡的眼瞳目光抬起,望向光团外的逍遥子。
  光团几乎在那一瞬间迸裂!
  “天命之力!”逍遥子眼神倏然爆发出异彩。
  爱与恨是世间最可怖的力量,当爱与恨压抑到极致、又爆发到极致,那一瞬的力量,能撕裂世人能想象的一切。
  “天命之力,法则之力,是天道的意志。”逍遥子喃喃,目光望向阿朝,又望向其他光团中的寒霜州、蔚韵婷、蔚碧、霍肃、邓凝、越秋秋……
  “这里还有一颗最澄明的赤子心,有这些生机勃发却命理交错的年轻人。”他说:“四十九万年,四十九万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又是一个时代的末日,是天意,在这个时候将他们送来此地。”
  长生珠听着他逐渐恍惚的声音,突然警惕:“逍遥子?逍遥子!你怎么了?!”
  “不,不…”
  “这还不够…”逍遥子眼中光亮得吓人,喃喃说:“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刺激,更多爱、更多恨、更多的不死不休、更多的绝望……”
  “逍遥子!”长生珠怒喝:“你又发什么疯?!”
  逍遥子突然像冷静下来。
  他脸上挂着一种奇异的神情,像是极致的理智又极致的疯癫。
  “长生珠。”他说:“我要做一件事。”
  “你知道的,我要做那一件,我已经等待了几十万年的事!”
  ——
  褚无咎慢慢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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