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

  中间宋肖非要玩转盘,屋里一帮人吵得头疼,谢麒到前台拿了盒烟就没回去。
  他今天心情格外不好,迫切需要一个转移情绪的发泄口。
  不知不觉过去半天,盒里的烟就剩下了一根。他这才觉得肺疼,也不是,反正哪哪都疼。
  再这么下去,他估计就该看看心理医生了。
  一抬头,他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宋肖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谢哥,我哪哪都看不着你,你咋跑这来了?”他喝了不少,说话都一股酒味。
  “…你说什么?”谢麒才回过心思看他。
  “咋了?”宋肖问。
  “离我远点。”谢麒蹙着眉。
  “…操?”宋肖撩起衣服闻了闻,“才一天没见面就开始嫌弃上了?”
  谢麒没说话,摁着了手里的打火机。
  宋肖又凑过来,嘿嘿地笑:“谢哥,别说我,你身上这味儿也没好到哪去。”
  谢麒现在谁都不想搭理。
  宋肖原本就是出来上厕所的,没待多长时间,那边有哥们吆喝他,他举胳膊哎了声二话不说就跑回去了。
  晚上一直玩到九点才散,谢麒提前半个小时就走了。
  他也没打车回家,把帽兜扯头上,漫无目的地在道边溜达,好几只路过的野狗冲他狂吠,谢麒捡了块石头扔过去,那几只狗又立马跑开了。
  怂得要死。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推门进了一家超市。
  其实也不能叫超市,不大的地方,好几排货架挤在一起腾出个收银的空地儿,谢麒直接从地上摆的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指着老板身后说:“再给我拿包南京,多少钱。”
  “哦——”方理想穿了身睡衣,眼镜还在鼻梁上夹着,脑袋被她揉成了鸡窝头,如果不仔细看,怕是亲娘来了也认不出她。
  “抱歉,你要什么?我刚才没听清。”她摘掉一只耳机,眼睛还黏在屏幕上。
  “一包南京。”谢麒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你等我下。都说了马上马上…”方理想一只手操作手机,一只手给他拿烟,“哥们十八,扫码就行。”
  “还有瓶水。”谢麒说。
  “那就十九。我都说了让你等等我,你也不急什么,忙着投胎去啊大哥?”
  谢麒看了她眼,拿出手机支付:“过去了。”
  方理想嗯嗯点了下头,手突然一顿,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抬眼一看,她就说,怎么听声音这么熟悉。
  “…哎,谢同学。”方理想叫住他,“能帮我个忙吗?”
  谢麒转头,示意她说。
  “其实也没别的,我听说你打游戏挺好。”话到嘴边,她突然有些忸怩。
  “所以?”
  方理想干笑道:“所以你有空能不能带我上上分?”她竖起两根手指,“我保证,我特别好带,肯定不给你拖后腿!”
  她肖想被大神带飞许久了。
  “账号。”谢麒看着她平静地说。
  “你同意啦?!”从宋肖那分析出这位谢同学的性格,方理想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谁知道自己撞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赶紧找出二维码,把手机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加个微信号,到时候方便联系。”
  以后谢同学就是她男神!唯一的那种。
  谢麒用手机扫了下,点击发送:“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没了,你放心,我这人最文静,平时没事指定不烦你。”方理想抱着手机,眼睛都快冒出了花。
  “嗯。”
  谢麒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了句,“你什么时候想玩直接上线邀我就行。”
  /
  他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往对面看了眼,脚步微顿。
  一片昏暗中,少年寂然地站在原地,月光衬得他身影单薄清瘦,不知道在这等了他多久。
  他突然像被黏在原地,想走,却又迈不开步子。
  矿泉水瓶因为突然受力发出吱嘎的响声,谢磷听到声音,撩起眸子往这头看。
  这下就更不可能走了。
  心里叹了口气,他把喝剩半瓶的水朝着垃圾桶一扔,迎面走过去。
  /
  “怎么不在那待了?”他看看手机,这个点,应该还没散。
  “我看你走了。”谢磷说。
  他一走,他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刚才看你一直一个人待着,是不是挺无聊的?”
  “还好。”
  “平时在学校多交几个朋友。”
  “我知道。”谢磷的声音很轻,“但是哥,我不需要。”
  谢麒哑然。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朝四周看:“谢磷…”
  “哥。”谢磷朝他走近一步。
  天空云层里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闷雷。
  谢磷藏在袖中的手有些颤抖。
  应该是幻觉。
  他开始恍然,竭力掩盖住自己的异样。
  很久以前的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
  刚上初中的时候,他一直是班里的另类,淡漠,自律,很少主动与人产生交往。
  躁动的年纪,少年少女时不时就把爱与不爱挂在嘴边。
  曾有人因为好奇,大着胆子问他,谢磷,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刚刚情爱懵懂的年纪,连喜欢的含义尚还模糊,遑论于爱。
  那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与自己那张极为相似的面孔。
  他冷着脸,心口不一地回:“没有。”
  后来,他后悔了。
  他爱上了一个人。爱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以为只要这样,或许他们的感情会一直维持下去,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失败了。
  爱生贪念,他控制不住自己。
  “你又抽烟了。”他眼睫低垂,右手攥紧了衣摆。
  所以呢。
  那又如何。
  “谢磷,你没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么。”嗓音冷冽,谢麒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强调,“我是你哥。”
  他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累。”
  这种感情但凡存在一天,于他们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累赘。
  谢磷脸色白了白,良久,才慢吞吞道:“哥,你…你真的这么想…”
  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
  如今这般,旁敲侧击地提醒他,是要他及时止损。
  可这一点也不公平。
  同样是爱,凭什么他的爱就为人不容。
  谁都会因为私欲犯错,他也是人,不能就这样给他判了死刑。
  “我们现在还太小,什么都谈不上,就是一时欲望作祟…谢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谢麒语速放缓,“你以后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男生也行。
  但无论如何,一定不能是他。
  谢磷不明白,他一点也不想明白。从小到大,他很少要什么东西,现在依旧如此,他有时会偏激地想,如果这份喜欢能得到回应,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不顾。
  他更有时甚至想把他哥藏起来,摆在橱窗里,这样他们就能日日夜夜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清醒或梦中,肖想过无数次。
  他没有错,是别人错了。
  他灼灼盯着他,眼神固执:“…可是我不想。”
  每次看到对方躲避的眼神,他的心就像一寸寸被钝刀凌迟,真的快要疼.死了。
  他哥永远都不会懂。
  之后是一段冗长的沉默,电话铃声骤起,谢麒拿起看了看备注,然后才缓慢摁下接听。
  电话是谢女士打来的。她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要他俩早点回去。
  谢麒:“知道了,我们马上。”
  谢女士啊一声,突然想起来:“要是回来顺道的话,帮我去惠记糕点铺买份红糖年糕。”
  “我看看。”谢麒说。
  他挂了电话,谢磷看过来,嗓子有些哑:“妈还没睡呢。”
  因为一通电话,他们不约而同都没再提起刚才那个不算愉快的话题。
  谢麒无奈的语气:“她说自己一个人害怕,服了她,害怕还想着吃年糕。”
  谢磷抿了抿唇,笑容淡淡:“她一直喜欢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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