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 第77节

  李成默在一旁称鱼,抬得手腕有些酸,雷东川就过去跟着学了一下,也称得有模有样。
  这种属于体力活儿,认识秤杆上的星就能做,雷东川干的得心应手,但他也有为难的时候——顾客买多了鱼他就算不清楚账,每到这时,他就会冲后面喊一声:“小碗儿?”
  后面抱着一个纸包的小卷毛就会跑过来,仰头喊他哥哥,雷东川用一种练习册上的语气问他:“一斤泥鳅八毛钱,一斤黄鳝三块五毛钱,现在有人买了三斤泥鳅之后,又买了两斤黄鳝,一共是多少钱?”
  白子慕清脆道:“九块四毛钱。”
  雷东川转身回去,要了九块四毛钱。
  买鱼的那个人之前只瞧见一帮浑身是泥的皮小子,以为他们是村里的孩子——雷东川来了乡下一段时间在外面晒得多,这会儿一身泥,和村里孩子没有任何区别——这会儿冷不丁瞧见一个白白嫩、一身干净浅色衣服的小卷毛,眼前一亮,问道:“哟,这孩子是谁家的?长得可真漂亮啊。”
  雷东川上前一步,护着道:“这是我弟弟。”
  那人也不抠门了,一边夸小卷毛算术做的好一边掏钱,还多给了一毛钱,大方道:“不用找了,这钱拿去给你弟弟买冰棍吃吧。”
  雷东川没要,找了一毛钱给他:“不用,该多少是多少,我能赚钱养弟弟。”
  雷东川身上泥水已经晒干了,站在阳光下带着人忙碌。
  反倒是白子慕干干净净,从头到脚,没沾一点泥水,乖乖坐在树荫下,抱着一个纸包的小袋子,负责收钱。
  有的时候白子慕算得太快,顾客都没反应过来,怔愣道:“你已经算出这些的价了?”
  大人们没有纸笔,光刚才买的那些鱼,斤两都没记清楚。
  雷东川就算有纸笔也算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自信,抬高了下巴道:“小碗儿,你给这个叔叔讲讲。”
  白子慕点头,然后用树枝在泥土上把数字都列出来,认真算了一遍。
  小奶声很软,这一次周围的人都听清楚了。
  不止是顾客,连一圈围着的乡下孩子都在跟着一起算,有些能算一半,有些跟着算完了。
  “……再加半斤黄鳝,一共是十八块六毛。”
  白子慕把树枝放下,仰头看向雷东川。
  雷东川立刻夸他,小卷毛有些腼腆,但还是挺高兴地浅笑了一下,乖乖坐回树下自己的位置了,抱着怀里的纸包,翘着小脚等下一道题。
  那顾客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算了一遍道:“对,还真是这些。”
  雷东川得意道:“那当然,我弟可聪明了!”
  有同行的大人瞧见,也觉得好奇,会特意买上几斤鱼让这个小卷毛算一下。
  白子慕从未算错过一次。
  简直像是计算器一样精准,蹲在水盆边上,眨眨眼就给出准确数字。
  雷东川把白子慕保护的很好,后面有人瞧着白子慕漂亮,想靠近的时候,雷东川就挡在前头,他之前差点丢了弟弟,实在是有些后怕。
  村里小孩有样学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有人靠近白子慕的时候,他们也都挡着,宛若一道“泥墙”,很是吓退了不少想靠近的人。
  “阿姨,你可以随便摸鱼,但是不能碰小碗儿。”
  “对对,只能看,不能碰。”
  “大雷说了,这是他弟弟。”
  ……
  有陌生人搭话,白子慕一概不理,坐在树下像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似的,只在听到哥哥的声音之后才有反应。
  一辆收山货的面包车停下来,司机过来挑了四条鱼,蹲在那问道:“小孩,这些多少钱?”
  雷东川道:“鲢鱼去年一块五,今年两块多了,叔叔,给你按一块六的价格怎么样?乡下便宜些,只比猪肉贵一点点。”
  司机故意逗他:“可是乡下猪肉也便宜啊。”
  雷东川不为所动:“对啊,所以按一块六吗,乡下猪肉一斤一块五毛,东昌城猪肉一斤一块八毛五。”
  司机:“……”
  司机摸了一下鼻子,这小孩还真没说错,他昨儿去菜市场买猪肉就是这个价。
  买了四条鱼,司机刚要拿去称转头又瞧见了竹篓里的黄鳝,眼睛一亮:“这还有黄鳝哪?多少钱一斤啊?”
  雷东川道:“大的卖三块五,小的那种便宜点,只要三块二。”
  司机看他一眼,笑道:“你还挺会做生意,行,给我来这种大点的,我自己挑着了啊。”
  “行,叔叔你随便挑!”
  司机弯腰在竹篓那看了一会,瞧着里面一条条黄鳝个头肥大,十分满意,他本就是来这里收山货倒卖的,这些鳝鱼品相不错,他动了几分心思。在用手抓起一条半斤重的鳝鱼查看的时候,忽然瞧见一道黑黄中混着暗红色的身影游动而过,他下意识用手去拨开,还未等看清就差点被咬了手!
  司机也看清楚那条大鳝鱼了,惊喜道:“血鳝?!”
  雷东川听到声音,走过来问:“叔叔,怎么了?”
  那司机连忙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事,没事,小孩,你这些鳝鱼都卖吗?”
  雷东川道:“不啊,我要留一半带回家吃。”
  面包车司机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左右看了之后,瞧见一旁卖蜂蜜的男人,把视线略微收回来一点问道::“那是你爸爸?”
  雷东川摇头,对方露出一点放松的笑容来,对他道:“这么多鳝鱼,你带一半回去也吃不完,这要是不当天吃,隔天就不新鲜了对吧?”
  雷东川道:“放水里养着呗,能养好几天。”
  第86章 大饼油条
  司机蹲在竹篓旁边跟雷东川商量道:“其实我是专门倒卖鱼的,这大一点的鱼啊就卖的贵,你把竹篓里那条大鳝鱼卖给我吧?有点泛红那条,我给你4块一斤……不不,5块,怎么样?其余的我也不亏待你,全都高价收。”
  “大的贵?”
  “是啊,城里人最喜欢挑大的买了,你没进过城还不知道吧?呵呵,主要是我觉得你挺本事的,给个好价钱,咱们交个朋友嘛!”
  雷东川挑眉看他,没吭声。
  司机还想说话,就瞧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路边,一个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人和司机一同走下来,也过来买鱼,对方在瞧见那一竹篓鳝鱼之后,十分惊喜:“野生鳝鱼吗?这个补身刚好,小朋友,你这一篓鳝鱼多少钱?”
  雷东川说了价格,对方要掏钱包,雷东川又道:“但是我只卖一半,剩下一半还要带回家吃。”
  白衬衫的男人很和善,笑着点头道:“那好,我可以挑一下吗,我家里有病人刚做了手术,需要吃一些黄鳝进补,这个温和,给我爱人吃刚好。”
  雷东川大方让他过去挑选,反倒是那个竹篓前的面包车司机有些紧张,不肯让开。
  “同志,麻烦让让,我要买黄鳝。”
  面包车司机没有办法,只能让开一点,但探头看着那边,生怕对方翻到下面去。他现在巴不得那条大鳝鱼钻到竹篓底下,别冒头,可天不遂人愿,不过片刻,就听到对方也惊呼道:“这么大一条鳝鱼啊!”
  面包车司机往前走了两步,拦着他道:“这条大鳝鱼是我先看到的,已经在跟这个小兄弟买了,价格都谈好了!”
  雷东川道:“没谈好,还可以再谈谈。”
  面包车司机:“……”
  白衬衫男人很和善,在跟同行的人商量之后,对这条大鳝鱼也非常感兴趣,他直接道:“小朋友,这条大鳝鱼可能是血鳝,药用价值比一般鳝鱼要高,我家里人刚做了手术,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愿意出高一点的价格来购买它,可以吗?”
  “多少钱?”
  “我过来出差,来的匆忙只带了50元,给你30可以吗?”
  雷东川没接钱,问了他血鳝的事儿,得知这里的血鳝和湖海交界处的那个品种不同,更类似于年岁长一些的黄鳝发生突变,这种药用价值高,药膳进补的最佳补品。
  “……普通黄鳝要长个三年多才有半斤,这种就更难了,而且只挑水质好的地方才有,你能抓到,说明这边水土好呢!”白衬衫男人笑道,“这东西挑地方,长得慢,加上几百条里不一定能出一条,你抓的这条怕是有两三斤重,这么大的特别难抓,所以价格贵一些。”
  雷东川已经把那条血鳝抓出来,放在水盆里了。
  两斤多的大鳝鱼体长近一米,粗壮的身体,背部呈深红褐色,只有腹部还有一点点橘黄色,这会儿正懒懒地伏在水中,用树枝逗也不理会。
  雷东川瞧着它眼热,这会儿反而不想卖了,这么好的东西,肯定要给弟弟吃。
  雷东川问道:“这种血鳝很补吗?五岁的小孩能不能吃?”
  面包车司机一眼就看出雷东川想拿给树那边的小卷毛吃,抢白道:“你弟弟吃了太补,不行!”
  雷东川不乐意:“你弟吃了才不行呢!”
  白衬衫男人想了下,犹豫道:“应该不行吧,不过这么大的黄鳝年岁长,血凉,太小的孩子吃它进补不太好。”
  雷东川还是舍不得卖,又问白子慕:“小碗儿,你要不要……”刚指了一下,白子慕就摇头清脆道:“不要吃。”
  雷东川哄他来看,小卷毛站在几步开外就不肯过去了:“哥哥,它太大了,我害怕。”
  “不怕,回去让陆伯伯烧响油鳝糊给你吃,你看它多肥!”
  “唔,可是我想吃瘦一点的鳝鱼。”
  ……
  哄了一会,见白子慕还是摇头不肯吃它,雷东川也不坚持了,转头去卖血鳝。
  两边竞价,白衬衫男人从30块出到50块钱,已经是他带来的全部现金了;面包车司机虽然没对方穿得气派,但是手里现钱充足,加上知道对方手头只有50块钱,硬是卡在50块5毛的价格上,1分不让,但也1分不肯再多出。
  给白衬衫男人开小轿车的司机想掏钱帮忙,但是被对方婉拒了:“这是我家里的私事,不好接受你的钱,不是血鳝也没关系,买几条黄鳝就够了。”
  “方部长,您就当借我的,回去再还我就是了。”
  白衬衫男人摇摇头,依旧没接,只蹲下身选了两条半斤多的普通黄鳝。
  面包车司机也心疼得够呛,这血鳝皮肉骨血,都可以入药,倒卖到药房或者大饭店里能再轻松赚个十来块,但这已经比他预期低许多了,想起来还是一阵阵肉疼。
  “小孩,你看这血鳝的鳃都给你抠破了,还有这里……”
  “那你别要了。”
  雷东川不跟他多聊,直接去找了白衬衫男人,他不差这5毛钱,50块钱卖给了对方,让他带回去给病人吃,连对方挑好的那两条普通黄鳝都没收钱,一并送了。
  面包车司机气得跳脚,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孩,什么意思啊,故意耍我是不是?我这跟你耗半天了,你转手卖别人?!我警告你啊,你赶紧给我拿回来,不然小心我——”
  雷东川道:“你嘴巴干净点啊,说话之前想清楚,我可是姓雷。”
  雷东川不怂他,身边一群小孩都围过来,十几个孩子,就是山脚下至少十几户人家,惹他几乎等于把整个雷家村都惹了。
  面包车司机话到了嘴边硬生生截住,愣是没敢说。他在这一带收山货,雷家村哪儿能不知道?这村子可以说是十里八乡最团结的一个了,别说惹他们十几个孩子,惹一个整个村子的大人也饶不了他。
  白衬衫男人收下血鳝,也未离开,问他们道:“需要一起走吗?”
  雷东川道:“叔叔不用了,我们家就在这,没人敢在家门口欺负我们,又不是傻子,一会我家里大人瞧见,还不拿草叉追过来打他啊。”
  面包车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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