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之下 第1119节

  在城中一阵兜兜转转,最后,那白胖青年领着天阳来到一片建筑较为低矮的街区,这里的楼房显然不那么光鲜,尽管也是红墙黄瓦的坡顶建筑,但这些楼房外墙多有脱落,墙壁也不显朱红,更接近暗红。
  街道倒还算宽敞,不过行人无几,车辆更少,倒是孩童较多,他们在大街小巷中像轻风一般穿梭,留下他们阵阵欢快的笑声。
  这里给天阳的感觉是安静、祥和。
  “大人,这里是堡垒最早的一片街区,随着堡垒的扩建,大多数人都已经搬出去了,只有一些穷光蛋还住在这里。”
  白胖青年说着,并察觉到天阳不悦的眼神,连忙把后面更难听的话给咽了回去,改而道:“那个老……老先生就在这落脚,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座破屋里。”
  破屋?
  天阳可不觉得,曾经贵为雷霆议会议长的雷釜会住不起旅馆,挑破屋落脚,很可能那是他的旧居。
  换言之,雷釜来自朱莲堡?
  怀揣疑问,天阳负手行走,跟着白胖青年来到一座破败的楼房前,这栋红楼已经四处漏风,门框变形,看起来随时会坍塌的样子。
  但天阳来到,便感觉到里面有一个气场瞬间浮现,又瞬间消失。
  “你可以回去了。”
  天阳说罢,看也没看那白胖青年,便走上台阶,推开一扇早已被风雨侵蚀出诸多孔洞的木制大门,进入一个遍生杂草的小院。
  就在小院后面的主楼大厅里,天阳看到一条人影背对大门而站,正抬头端详着一面墙壁,似在发呆。
  光看那个背影,天阳就把雷釜认出来,他也知道,雷釜已经察觉到他这个客人,当下横过小院,进入大厅。
  进入 大厅,天阳才看到,雷釜望着的那面墙壁上,挂着几个相框,那里面是一张张褪色的相片。相片中有全家福,也有独照。
  这时,雷釜举起手,指着一张小女孩的相片说:“那是我女儿。”
  那个小女孩,大概和汐桐一般大小,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可惜相片颜色已褪,部分画面更是模糊,看得不太清楚。
  雷釜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太好,而且自视甚高,总觉得没有人能比我更厉害。结婚生子之后,脾气虽然有所收敛,但也有限,致使后面埋下了祸根。”
  “有一次在逆界中,我所带领的一支队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创了一只中阶层的黑民,眼看就要有所收获,却被人抢先给予了致命一击。”
  “致使那黑民死后遗留的素材,也叫那人抢了去。我当然不服,上前理论,却被教训了一顿,至此,我记住那人的名字。”
  “他叫蒋长歌,当时是战争教会的一名圣堂。”
  “我回到堡垒后,养好了伤,便去战争教会理论。最后,教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蒋长歌决斗,如果我赢了,蒋长歌将被踢出教会,而我则代替他成为圣堂。”
  “我答应了,后来你猜怎么样?”
  天阳看了看墙上那些相片,隐约有所猜测,但他只是摇头。
  雷釜呵呵一笑:“也怪我年轻,当时看不透,教会之所以给我这么一个机会,是因为碍于面子。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蒋长歌输,因为输了,那等于扇教会的耳光。”
  “于是在我和蒋长歌对决的时候,教会捉走了我的妻儿,并在决斗时威胁我认输,否则就让我再也见不到妻儿。”
  “无奈之下,我只好认输,并被蒋长歌一剑穿胸,踢下了决斗场。是我那些老兄弟拼了命才把我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可当我醒来之后才得知,我的妻儿已经死了。”
  “他们上门捉人时,我的女儿咬了一个圣堂的手,被他一巴掌拍死。我的妻子愤而反抗,也被当场格杀,我受伤昏迷时,教会要将我灭口。我的兄弟牺牲了四个,才把我从朱莲堡里救出去。”
  “从此,我家破人亡,中陆已无我容身之所,这才流落到西陆,去了拾荒城。”
  天阳轻轻握紧了拳头,沉声道:“蒋长歌已经是圣银骑士。”
  “是啊,他已经是圣银骑士,是天阶。”雷釜终于转过身来,眼中闪过电光,“这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把别人害得家破人亡,可他自己非但一点事也没有,反而运气特别好,步步高升,攀上巅峰,只手遮天。”
  “而有的人即便小心翼翼,一点错也不改犯,却过得如同蝼蚁一般。”
  “天阳议长,你说,这样的命运,你服吗?”
  没有等天阳回答,老人淡淡道:“我不服,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服,所以我回来了,回到这里,找蒋长歌做一个了断。”
  “这件事,没有人可以阻止。”
  天阳轻轻吐出口气,看着老人道:“我没想过要阻止你。”
  “我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天阳知道,明天之战,无论胜负,他应该再不会见到雷釜了。
  接着,他又道:“明天,你会得到一场公平的战斗,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
  说完,天阳没有再说什么,退出了大厅,离开了这座破败的屋子。
  雷釜呵呵笑了声,轻轻地道:“谢谢。”
  老人转过身,又看向墙上那一个个相框,没有言语。
  ……
  翌日清晨,天阳早早醒来,更衣洗漱,用过早餐之后,便带着薰等人跟墨涯来到旅馆顶层的大看台。
  在这里往下看去,能够看到旁边的‘朱天空斗场’,那是一座位于半空,距离地面超过二十米的空中擂台,它通体朱红,不设围栏,完全开放。
  这座位于半空的擂台,另一个特点是没有观众席,决斗者能够心无旁骛地战斗,不受到任何影响。至于观战的人,要么像天阳他们这般,早早订下顶层的房间,便可以在旅馆的大看台上观战。
  要么,就只能通过各种电子设备观看到整个过程。
  第1325章 决斗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花之海’旅馆的顶层大看台上,人逐渐多了起来,没过多久,天阳就被薰轻轻地扯了下衣袖,接着闻得女孩清淡如花的气息涌进鼻端,并且听到她说。
  “看,那个人也来了。”
  天阳往入口处看去,见昨天那个叫蒋昭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脸上还有些浮肿发青,发现天阳的视线后勉强露出笑容,随后低头侧身站在一边,态度恭敬。
  随后,入口处又走进来一队黑甲黑袍的教会圣堂,四名圣堂两侧排开,恭迎走进来的几道身影。
  为首者是个年近六十的女士,已经花白的头发编成一条长辨垂在身后,眼眸浅棕,脸上皱纹不多。
  她外罩一件白色的教会长袍,那长袍两边衣襟滚着金丝,绣有一个个神秘符号。长袍袖子宽大,这位女士双手自然垂放于身侧,使得袖子层层叠叠,走动时宛若一片白色的波浪。
  在其后面,则是数名男性,其中一个身材魁梧,身上的教会长袍几乎都撑不下,他已经秃顶,但脑袋上那一圈头发和下巴的胡子仍然漆黑。
  这个中年人一进来,就抬头扫着看台,最后视线落在天阳的身上,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
  天阳微微眯眼,轻声道:“没想到,教会的人也会来这里观战。”
  心念闪动间,披戴朱红斗蓬的赤英微微往前一步,挡在了薰和千虹两个女孩旁边。
  脚步声徐徐传来,那队教会人员拾级而上,转眼已经来到天阳附近,这时便听那个秃顶中年人哼了声道:“见到若兰大主教,还不赶紧起来,东陆枢机院的人难道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天阳一听,微微而笑,悠悠起身,在胸前划出教会圣徽并按照基本的礼仪,向那个灰发老妪含笑问好:“早上好,大主教阁下。”
  “早上好,天阳阁下。”名为若兰的老妪面目和蔼地回应,然后道,“请别见怪,弗萨主教向来心直口快,他没有恶意。”
  对于大主教知悉自己的名字,天阳不觉意外,毕竟教会的圣银骑士数量有限,只需要简单地查一查,不难知道自己的身份。
  天阳又朝那叫弗萨的主教看去,发现他有几分西陆人的轮廓,看样子应该是混血儿,对这位主教淡淡一笑后,他看向大主教:“大主教阁下也来观战?”
  “天阶之争,可不是经常能够看得到的,而且其中一方是我们枢机院的圣银骑士,思来想去,老婆子还是觉得来看看的好,天阳阁下可别见笑才好。”灰发老妪含笑说道。
  天阳轻轻摇头,便听那弗萨主教瓮声瓮气地说:“听说你昨天还去找那个西陆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虽说在枢机院里,主教身份尊贵,但如今天阳是圣银骑士,在教会中的位阶不会比主教低,只是两者所负责的工作不一样。
  可那弗萨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似乎把天阳当成圣堂来呼喝,天阳闻言,看都不看地淡淡说道:“那和弗萨主教无关吧?”
  弗萨抬手指去:“这里是中陆,哪怕是圣银骑士,也要接受中陆枢机院的管辖!”
  “那该死的西陆人坏我教会声名,胆敢上门挑战。错非大主教念他远道而来,故给他一个机会。否则的话,他有什么资格挑战我们的圣银骑士。”
  “大敌当前,作为教会的一份子,你非但没有同气连枝,还去见我们的敌人,我怀疑你想背叛教会!”
  天阳缓缓抬头,微笑道:“好大一顶帽子,弗萨主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入。”
  “如果你觉得我的行为让教会蒙羞,你完全可以向东陆枢机院,甚至总院投诉我。至于说接受管辖,弗萨主教,圣银骑士身份超然,就连所属枢机院也不敢把管辖二字放在嘴上,敢问你哪来的资格,能对一位圣银骑士,一位天阶指手划脚?”
  弗萨眼中冒火,便欲出声,却见大主教抬起了手,只能愤愤闭嘴。
  灰发老妪摇摇头道:“天阳阁下,我们失礼了,不过弗萨是没有恶意的,他只是担心你受到蒙蔽。不过阁下能够以如此年纪,便跻身天阶,又成为教会的圣银骑士,想来不会被人三言两语便蒙蔽过去,弗萨实是多虚。”
  “决斗就要开始了,老身也不叨扰,天阳阁下安心观赏吧,我们走。”
  “慢走。”天阳微微低头,以示对大主教的尊敬。
  目送这一队人物离去之后,天阳才重新落座,微笑着看向空中擂台,似乎没把刚才的不愉快放在心里。
  教会人马莅临看台,旅馆方面,自然安排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他们落坐之后,弗萨主教会轻声道:“大主教,我调查过,这个来自东陆的圣银骑士,是去年才突然晋升的,而且是越级晋升。”
  “他最开始的记录是擎天堡教区的大圣堂,几个月之后,就突然跳过了银冠骑士,越级成为东陆枢机院的圣银骑士,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名叫若兰的大主教微笑轻语:“这么说的话确实有些巧合,东陆枢机院的关烽也是在去年,突然成为了大主教。而没过多久,就平白冒出这么一位圣银骑士来,总让人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内幕啊。”
  弗萨咬了咬牙道:“这个小子最好别坏了我们今天的好事,不然的话,定叫东陆枢机院好看。”
  终于,到了决斗的时间。
  这个时候,天空光芒微有暗淡,随后人们才发现,天空那烈阳之下,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接着那道身影俯冲而下,砸在了那朱红色的空中擂台上,声势浩大。
  大看台上,人人看去,便见一道人影傲立擂台上。那是个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头发剪得很短,留着漂亮的两撇小胡子,脸上线条冷峻刚硬,身上穿着以黑色为主的防御甲,似是圣堂穿的‘黄昏誓约’,但护甲上的星质结晶数量更多,而且品质更好。
  那人双手拄着一把黑红二色相间的大剑,站得笔挺如松,卖相不俗,正是中陆枢机院的圣银骑士,蒋长歌!
  看到父亲登场,大看台上,蒋昭就要起身喝彩,但见附近教会的人员都安坐席间,他不敢造次,只能按捺激动。
  蒋长歌上场之后,人们又看到那朱红擂台的中心处,地面升起,一个电梯轿厢升了上来,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道瘦小的身影,原是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
  天阳微微眯了下眼睛,视线落在了前议长雷釜的脸上,后者立有所觉,微笑着举手挥动。
  大看台上的观众以为那小老头是跟自己挥手,顿时嘘声四起,显然看不起雷釜是以这种方式登场,跟蒋长歌一对比,实在没什么看头。
  天阳轻轻向雷釜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往中陆枢机院那些人看去,然后视线回到擂台上。
  这时,便听那中陆枢机院的圣银骑士大声说道:“雷釜,五十年前,你已经败在我手上一回。没想到五十年后的今天,你还要自取其辱,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雷釜呵呵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大看台上的人都听得清楚:“省省吧,蒋长歌。当年要不是你们捉了我的家人相要挟,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亏得你有脸把这件事说出来,如果是我的话,早就自吻了。”
  “不过你连那么卑鄙的事都干得出,今天说这么几句话倒也不算什么。”
  蒋长歌大喝一声:“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捉过你的家人了!”
  “你做没做过,自己心知肚明,你们可以骗得过其它人,骗得了自己吗?”雷釜淡淡地说道,并朝大看台上一众教会人员看去。
  大看台上,弗萨坐不住站了起来,指着雷釜吼道:“你这是污蔑我们教会,口口声声说我们要挟,你有证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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