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戴总的宽松,让人感到很不自在,虽然比以往还要来得轻松,但你知道的,便宜总是没好货啊。
  办公室的冷气嗡嗡嗡地吹着,除了它以外,还有其他人拿着笔在纸上行云流水的声音、抗议般的电话铃声,以及其他人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这里的确不那么死,却也显得有点寂寥。
  我所属的是一个小小的办公桌空间,大家都把将每一个区域隔开的板子当作备忘录用,我也不例外地把写有手机号码的黄色便条贴了上去,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那是客户电话,实际上那是一位妓女的叫号专线。
  你大概会觉得我肯定是疯了,才会对一个妓女留着这些思绪……大概是第一次的经验太过深刻,导致在念念难忘之馀,她还带走了我的手稿的缘故,让人从心底发觉这女孩并不一般。
  这几天的盈君,除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以外,和哲皓吵架的次数也变多了。要问我是怎么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吵架的,那就要看哲皓约我和睿哲出去喝酒的次数了。
  只要他们一吵架,哲皓就会在外面喝个烂醉,然后跑去睿哲家拉撒睡,偶尔也会跑来我家,只是因为我比较早睡的缘故,所以基本上一个月以来,他睡在我家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
  虽然是不会介意哲皓跑到我们家串门子,只不过顾虑到这种惨烈的情形日復一日地严重,我和睿哲最后决定找了盈君。
  我想你是知道的,心里在知道了那种还没被公开的丑闻之后,面对盈君时必须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困难度几乎是五星级。至于为什么是五星级,原因我想是出在我骗人功力还不及于嘴砲和lds的等级。
  「哲皓最近状况很糟。」睿哲的语气略带不悦,我听得出来。
  我们在麦当劳里,以约谈的方式在午餐时间里找了盈君出来。
  「我的工作还很多,如果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公司了。」
  「盈君,这事关你们之间的路,作为好朋友,要怎么把你们一直在吵架这件事情当作耳边风?」
  「你根本不懂……」
  当盈君看着睿哲这么说着:「你根本不懂。」时,我似乎听出了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但却没有办法明确地指出到底哪里有异。
  「我是不懂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我来这里可不只是为了拯救你们之间的感情。」
  「要不然是来这里抬槓的吗?」盈君憔悴地这么问,我在心里深深地呼喊睿哲,请他不要再继续了。
  「我是来拯救哲皓的。」睿哲说,他的语气十分强烈。
  你知道处在这间夏日中的麦当劳里,就像待在冷冻库里一样吗?
  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竟然正在发抖。
  不知道是因为冷气太强、还是我在害怕。握着颤抖的拳头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开过,我面前餐盘上的薯条更是一根也没有碰过。
  「我看出来了,他的……精神状况就快要不行了。」
  「我亏欠他太多,我早就没有资格待在他身边、待在四人行了。」
  「盈君!」
  「拜託不要再折磨我了!」
  不管在心里喊了多少次的对不起,我仍然没有勇气把它讲出来。对不起这三个字,讲出来一点也不难,但难在我根本没有勇气在盈君面前开口。
  这一次的拯救行动失败了,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因为睿哲根本不知道在盈君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同时我也不晓得那晚之后,盈君到底被戴总侵犯了多少次。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回程的路上,当我被睿哲这么一问时,吓得我背脊凉了一整截。
  『……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刚刚一句话也没有说,感觉你不太愿意介入。」
  『本来就是别人的感情事,我们没有立场介入吧?』
  「唉,就是不忍心看到哲皓这样摧残自己啊。现在只希望这是单纯的过渡期,过了就天下太平了。」
  可惜这并不单纯啊!李睿哲。
  回到家里时我正在想着今天下午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大概是没有任何起伏地度过,所以回到家里时,这些对我来说无所谓的事情,便被热水澡的水一起从身上冲刷掉了。
  在认真的要面对一件事时,感觉比面对穷困潦倒的生活还要沉重。
  没有钱的生活只要拮据一点还是能过,但在认真面对一件事情时,你的态度不能随便,而想法更不能拮据,因为一旦放松了,机会就会一溜烟地擦身而过,就算是伸出手要抓住它也为时已晚。
  我不晓得她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只知道当我透过话筒听见即使悦耳,也从口中带出了一丝疲累感的口吻时,我是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就拎了皮外套和钥匙串夺门而出。
  你说这样随便吗?
  对我而言,正因为谨慎,所以才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
  夜晚的台中,没有浪漫不羈的邂逅,也没有令人伤心难过的离别,好像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中立,不偏左也不向右的感觉,有点尷尬的同时也带点惆悵。
  为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出门?回想起来,也不过只是她打来说的一句:『我想见你』。
  要是早个几年前问我,被妓女带出场的感觉像什么,我一定会回答你:『神经病』。但现在,我却正在当那个神经病,像发了疯似地背着一天下来的疲劳,骑着机车前往目的地。
  这一次不是在旅馆,也不是在中友百货的厕所里,而是在它的隔壁──一中街夜市。
  你没听错,就是在台中市里不算太热闹,但也不冷清的一中街。
  站在水利大楼旁的小七前,我的目光像是哈伯望远镜一样不断向外延伸,好像她可能就远在天边,即使拉长了手也触不及。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相约的晚上七点还有二十分鐘,早到的我必须等待也是理所当然。
  突然想到,要是约我的人是家伶,是不是我也会早个二十分鐘到达呢?
  这个问题,就好像机智问答节目里主持人正在提问一样,下一道问题随着『叮咚』或是『叮叮』的提示音冒出来,它就在我的脑海里彷彿windowsxp的提醒视窗一样弹出。
  「你早到了。」
  在听见从后方传来的说话声时,心头突然一缩之下使我立刻转过头,只见她弯下腰看着坐在阶梯上的我,双手向后折在背后,而笔直的双腿就併拢地站在我身旁。
  在向上看去时才发现,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那张瓜子脸上的皮肤白得恰到好处,而黑色的瀏海在额前中分,最后在发尾处向内微捲。
  『啊……』
  如果是家伶这样叫我,我会因为吓一跳而心一缩吗?
  问题又出现了,在我的大脑里像是灵感一样涌现。
  「啊?」
  『啊……嗯……』
  「你看到我,除了上床以外,就只会啊,跟嗯吗?」
  『喔……不。』
  「而且还多了一个『喔』。」
  我只不过是稍微愣了一下,为什么就可以被她一连嘴砲了好几句?
  突然觉得,充斥在我身边的人,似乎都具有嘴砲的潜质啊……
  「你知道吗?」
  『什么?』我疑惑,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这里是很热闹的一中商圈。」
  『是啊,然后呢?』
  「然后,你打算在这里坐着,然后度过这个晚上吗?」
  干,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原来一直傻坐着没有站起来。
  后来,她让我看见了妓女不一样的一面。
  在床上时陶醉的模样,和练就一身高超技术的她,在这里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我和睿哲他们一直以来逛到烂掉的一中街,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座游乐园,而且是很好玩的那种游乐园。
  比如说,当她看见上面还有粘着薯条的热狗时,就像个小孩一样问那个是什么,为什么热狗上面会有薯条?由于我没有很饿,所以我们只买了一根。
  接着我们往广场走去,她一边啃着热狗,一边问了:「什么是山西?」
  在我还在思考为什么她会问我这种问题时,她才把手指指向前面,白色底红色字的一个大招牌,上头就写着斗大的『山西刀削麵』。
  『山西是地名。』
  「所以在那边吃到的麵,是山西的麵吗?」
  『也许吧,不过大多数的店家,都只是想要掛一些名產地的名号,藉此提昇店面的知名度。』
  只见她『哦哦』的点了头之后,便挽着我的手腕且盯着我,我才发现那美丽的大眼睛像是在告诉我:「我想吃看看」一样。
  最后我只看见一手拿着剩下一半的热狗,一手拉着我的左手的女孩,兴高采烈地朝山西走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和妓女逛街吃东西。
  待续……
  机智问答什么的,即使只有曇花一现,也深及心坎里。
  而深及心坎的原因,大概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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