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回学校的路途明明只要走路十分鐘,但我此刻却选择搭上公车,而且还是离学校是反方向的,我不知道下一站我会去到哪里。
  上了公车,我找了最后一排的靠窗座位坐下,隔玻璃窗我看着在外穿梭的人群,虽然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透过他们脸上的表情,以及几乎是手舞足蹈的动作,我知道他们此刻是欣喜若狂的。
  反观我,抑郁寡欢。
  公车在学校的这一站是起点站,在公车行驶的过程中,足够我思考很久。
  我戴起耳机,想要隔绝这座城市所有的间言间语,嘈杂的隻言片语,我全都不想听。
  「你知道该做些努力,但却一直无能无力,心痛和心碎的感觉,交识在伤口无法抹灭......请相信还有我在你身旁......」
  广播中主持人播放起一首我喜欢的歌手演唱的歌曲,温暖的嗓音,搭上深入人心的歌词,让眼泪终于溃堤。
  我面向窗外不断用手背抹抹脸颊,我现在好想找个人好好聊聊天。
  可是,我想像起面对他人时要开口的表情,一下子又退缩了。
  我总是这样,每次只要遇到伤心的事情,我都想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进自己的世界不受他人干扰,一个人独自慢慢的消化负面情绪。
  之前,大概是被惊吓到的成份居多,我才会衝动的打电话给江孟宇。
  但可想而知,在见到江孟宇时,我想诉说的勇气却又消失了。
  眼泪开始不像水龙头不断直流了,我抽出纸巾擦了擦残留的泪水。
  用手机相机前置看了下自己红了的眼睛。
  好丑、好狼狈!
  有时候,我挺羡慕身边的人的,总觉得在他们的生活中很美好,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彩色世界。
  以雯有个体贴待人的男友,每次听她出门约会、讲电话时,都语带开心,每次她回来时,还会带回她男友买来送我们的点心。
  温馨接送情、体贴致极,不只以雯时常在嘴边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连我们也深感认同,以雯的男友真的对她很好,这是她生命中的美好。
  而芸希呢?虽然没有男友,考试成绩也不是太好。常常还会听见她抱怨东、抱怨西,抱怨着系上哪个同学分组报告都不做、抱怨教授偏心又只给其它组高分;抱怨家里人总是把她和考上医学系的哥哥比较,时常打电话说她就是不努力唸书,给她的零用钱也随之减少。
  但是仅管芸希抱怨,只要给她好吃的,她可以把这些事情都弃之于脑后,她说:「我要把这些东西,都当成敌人,我要把他们吃掉、消灭他们。」
  接着她就会咬牙切齿的把食物送进嘴里,大口咬着。这也算是她人生中的美好吧!
  所有不开心的情绪,都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而我呢?好像这个这么大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难过。
  「这个城市里还有很多人跟你一起在难过。」
  我想起之前我安慰江孟宇的话,此时换成自己,安慰的话一点用也没有。
  人深陷在低沉的情绪中时,果然看什么都觉得灰暗。
  在此同时,特别刺眼的,就只剩他人幸福和乐的样子了。
  对比之下,自己显得更悲惨了。
  因为哭得有些累了,公车要开到终点站,至少也还要有一个小时,我也没有想提早下车,就当是在这城市中的轻旅行吧!
  我将耳机音量调低,靠在窗上闭起眼睛休息,周围上车路人的交谈,我能隐隐约约的听见。
  其中,一个特别清晰的女孩声音落入我耳中,往心脏直击而去!
  「怎么办!奶奶还在医院等我,早知道……早知道,我今天早上出门前就不该让她生气的。呜呜!」抽泣的声音不断在空气中漫延开来,她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过了许多,都没有听见回应她的声音,于是我猜测她大概是在讲电话。
  「收到医院打来的病危通知,我就马上出门了。我现在在公车上,拜託、拜託,奶奶一定要等我……等我。」
  「奶奶从小就很疼我,我其实也很喜欢她,我会和她吵架,也只是因为我心疼她,不想让她一大早就出门去买菜……所以、所以,我才会甩门出去,但其实我是去市场买菜,今日想煮奶奶爱吃的让她吃而已……」
  我依旧闭目着,听着一旁女孩的对话,一边思索着关于生命的脆弱的。
  可能一念之间,我们就会和心里很重要的人,永远别离了……
  突然身边的坐位没有再传来说话的声音,沉静很久后,回盪耳畔的是一声又一声让人心碎的抽泣声,和无能为力气急敲打物品的声音。
  我转头查看时,只看见女孩无力的抓着手机,机身正慢慢从她的手中滑落。
  掉落的手机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周遭的几个人被声响吸引看了一眼,不消几秒便又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看见此景,我突然觉得这座城市,被覆上了一层冷默。
  我捡起地上的手机递给女孩,她愣愣的看了我一眼,佈满红丝又盈满泪水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
  下一秒,她突然很用力的抱紧我,面对陌生人的拥抱,我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她,却在她开口后,停止了动作。
  「她没有等我,奶奶没有等我!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字一句是多么让人心疼。
  我的心里有点难受,面对生死关头所以人都无能为力。
  不管你的身份背景、财富、贫穷,样貌长相,没有人可操踪生命的去向。
  时间到了,自然就离去了。
  虽然残忍,但是又理所当然的定律。
  过了几分鐘,她找回仅存的一些理智,松开抱紧我的双手。或许是深知自己的动作并不得体,「对不、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失控了!」
  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我能感受到她眼神里的空洞。
  我摇摇头,语气温和的说:「我理解,不好意思,我刚刚在一旁听见你讲电话了,所以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时候确实很需要一个拥抱。你只是在那个当下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寄托、可以依靠。」我抽出几张面纸递给她,「这些给你擦擦眼泪吧!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也因为一些事情觉得特别难过,也用了不少面纸,所以只剩这些了。」
  我看着她因为我的话,勉强硬撑起一抹笑。
  「你刚刚的拥抱,其实也让我感受到一丝温暖,也让我想清楚更应该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
  她点点头,眼神中参杂着一丝丝难过、遗憾,欣慰,还有一大部份的坚定。
  下车前我又安慰她几句,最后道别我对她说:「希望我们未来的生活,能够拥有更多的美好吧!我们一起为人生加油。」
  不只是对她说,更多的是对自己的鼓励。
  关筱晴,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会遇到困难,所以难过流泪后,继续努力生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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