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详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陆威霖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似乎和宇宝有关。
  陆威霖离去前,又对我强调了几句,他说自他认识江孟宇以来,江孟宇就常常什么事情都自己承担,也不管那件事情是否是他需要一个人承担下来的,他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累了。
  其实,我能猜测到江孟宇的想法。
  我不确定是不是也会有人和我一样,但对我而言,我不喜欢麻烦别人,既然事情已经交到我的手上,我就会尽力去完成他,不论发生什么,我也会一个人努力克服。
  但是久而久之,我突然觉得人生过得好累好累。
  什么事情都肩负在自己身上。
  我一路想着,如果在动物医院那件事情是发生在我身上,那我会怎么做?但好像完全无解。
  陆威霖离开后,我又在树下待了许久,直到被手机通知讯息打断思绪,我看了一眼,讯息的来源是江孟宇。
  那是一则语音讯息。
  「筱晴,我在学校附近发现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我带着宇宝一起在这里,你要一起来吗?」语音中他的语气上扬,带着点雀悦。
  我猜不透他此时内心的想法。
  但是陆威霖的那句"笑得特别灿烂"却在我心中记下了。
  抵达和江孟宇约定的地点,我一眼就看到他和宇宝正互相依靠着。
  他的背景看起来特别的无助。
  我缓步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伸出手抚着宇宝的头,宇宝轻轻发出quot;呜quot;的声音,然后就往我怀里鑽着。
  「对不起。」江孟宇转身低语,他的眼眸中是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忧暗。
  如果说上回江孟宇盈泪时,是因为被我的话语所触动、感动,那么此刻我能感觉到他这样的眼神是一抹失望。
  是一种对自己深层的失望、无助,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曾经经歷过那样的失望。
  那一年正值高一,班上是学校仅存的女生班,本来以为女生班应该是要和和气,可以自由谈天说地,一起喜欢可爱东西、一起谈论喜欢的偶像,是单纯的青春年华,是气氛融洽的团体,但班上却出现了几个女混混。
  她们有个小群组,人员是五个人,带头的还是我一个远亲的女儿。
  每回轮值值日生时,这些人总是不做事,当天与她们共同轮值的同学,就只能默默一人完成所有的打扫工作。
  当时我有一个相处特别好的同学佳佳,有一次佳佳因为反抗,被五人组关在厕所,我想去救她、想报告老师,但却被五人组拦下,我因为害怕,最终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一切发现,那时候我觉得特别无能为力,觉得自己特别的无情......
  后来,因为那件事情之后,佳佳的父母帮她转学,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连系,也连系不上。
  我只记得在佳佳离开学校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特别空洞、特别的失望。
  不只是佳佳对我的失望,还有对我自己的失望。
  我有时会想,如果我当时更勇敢一些,能够挺身而出保护佳佳,是不是这一切的结果都会不一样了。
  「江孟宇,你其实不用对不起。」我继续抚着宇宝的背,眼神并没有落在江孟宇身上,「如果没有你挺身而出,那些小狗可能就会失去生存的权利了。」
  「可我还是让他们受伤了,我觉得自己特别的没有用。」他沉重的吸了口气,语气藏着暗忧伤,「不只保护不了牠们、保护不了宇宝,甚至还让你受伤了。」
  我沉默片刻,不敢看向他的眼神,害怕看见他忧暗的神情后,就会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也害怕越是安慰,越是逼着他将过往的伤痛重新再说出来。
  再揭一次伤疤。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心情好一些。
  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是任凭秋风在旁呼啸而过,我望着远方顶立的城市建筑,突然间有了想法。
  「江孟宇。」我转头看他的侧脸,等待他回眸,「你觉得这个城市里有多少人此刻正在开心、快乐、难过、悲伤呢?」我指了指远处的几栋大楼。
  我略带着一抹笑,希望能将这份笑容的暖意传递给他。
  「我…..我不知道。」他转头面向我,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伤心、无助、快乐、开心的时候。」我伸出手在他面前,示意他将手放在我的手心上,「遇到美好的事情我们快乐,遇到难过的事情我们哭泣,这是这座城市每个人、甚至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事情,没什么好不敢面对的。如果没有了这些难过,又该要如何突显出快乐时的情绪呢?」
  「这些我其实都明白,也试着自己这样安慰自己,我也想告诉自己quot;嘿,江孟宇你已经很勇敢了,你已经尽力了。你不应该难过,你应该开心自己保护了几个小小生命quot;可是我……我就是……」他说着说着突然沉静下来。
  良久后他都没再开口,我也不想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宇宝起身到江孟宇的脚边躺下。
  此刻,我知道其实我不需要再多些什么了,有时候我们的难过只是需要出口解决,只要说出来一切都会好过一些。
  很多时候我们不愿再说,只是因为诉说的对象并不能设身处地的思考我们的心境,他们一味的将所有安慰的话试图灌输给我们,安慰的次数多了,他们便开始厌烦,甚至到最后,我们会得到无病伸迎的注解。
  长久的压力下来,是一点一点匯成的忧伤情绪,如果没有适时找到出口排解,将一直藏在心里,不断的恣意生长,直至内心无法再承受为止。
  也许,这也是人生中我们需要一直学习与成长的地方,有喜怒哀乐混杂着,这样的人生才有趣、更具色彩,与欒树的生命一样,四色交杂生长,有喜有悲。
  「江孟宇,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分享你的故事,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你只要知道当你需要听眾的时候,我都会在的。」
  「筱晴,谢谢你。」
  和江孟宇促膝长谈之后,看着他在嘴边勉勉强强扯出一抹笑,我便拉着他去夜市逛街买些小吃填饱肚子以外,也当带着他散散心。
  路途中我提议叫上以雯和芸希这个吃货,他思索后点头答应了。
  「要不要也叫上陆威霖一起来。」想起下午陆威霖也挺担心他,让他过来看看应该也能安心一些。
  「你跟阿威很熟吗?」不知道为什么,从方才聊天时我让江孟宇把手放在我手心上,他就像个小孩似的捨不得分开,一路上江孟宇就一直拉着我的手腕,只有我拿东西时他才会暂时放手,但很快的就会再重新拉着,虽然我总觉得这样的举动在我们身上不太恰当,但想想如果这样能带他给他安全感,那就暂时借他一下吧!
  「下午找你的时候,在篮球场遇到陆威霖,就聊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他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关于你乱吃醋的事情。」说完我轻轻甩掉他的手,逃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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