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那天之后,因为课程繁忙、打工排班满的关係,我有一阵子没有再到过动物医院,没有见过宇宝,也没有见过江孟宇。
  人生中有些缘份本来就会因为时间、忙碌,最后就会渐渐淡忘了。
  虽然,总让人有些遗憾……
  「筱晴,你不是想要学习如何面对人群吗?」排定散场表,楼层小组长将场次表交给我后,突然问道。
  「是啊!但我见到人群还是会不自觉得向后退,尤其是在热门大片上档时,看着售票处、散场时满满的人潮,我就觉得有一种要被淹没的感觉。」
  光想像大批人群黑压压的朝我走来,一大群陌生人与我擦肩而过的画面,我就会不自觉发起哆嗦。虽然在打工这段时间以来,面对陌生顾客我已经能掌握基本的应对技巧,但却仅仅为顾客遇到问题来询问时,我依照着sop制式回答,而无法主动去瞭解顾客需要协助的问题。
  「那你就试着主动出击吧!」小组长微抬下巴指了指前方,我顺着她的眼神方向看去,一个依靠在大厅扶手边,手里提着包包又端着装满食物托盘的女生,似乎正张望着寻找可以暂放东西休息的地方,「你去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我不行!」我挥挥手,对这个挑战望而却步。
  面对我不太拿手的事情,我总会下意识言语推脱,虽然心里会开始沙盘推演可能的解决方案,同时说服自己要努力克服挑战,但现实就是想像永远与实际行动不一样。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必须听我的!筱晴。」小组长含笑着,一脸深知我无法拒绝的样子。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已经大略掌握我在工作上的状态,把我的性格拿捏得死死的,知道我会对每件事情认真面对又死脑筋,只要提醒我这是在工作,就会尽力去完成。
  我紧握着手心、屏住呼吸,脚步缓慢的前进,速度慢到像是脚上被绑了两大块铅块。
  在靠近顾客时,我重新调整呼吸,试图让紧张的情绪透过气息排出体内,「您好……请问有……有需要帮忙的吗?」
  女孩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请问你们还有其它地方有休息区吗?」她有些困难地努力维持餐盘平衡。
  影城大厅是有几张提供顾客休息的小沙发,但因人潮眾多此刻已被坐满。
  「我帮你拿吧!」女孩点头后,我伸手接过顾客手中的餐盘,「另一边的走廊还有一些小桌子可以放这些东西,我带你过去吧!」
  我带着女孩穿过走廊的到另一头的休息区,将她安顿好后,我突然发觉这项挑战似乎没有想像中困难。尤其是在她女孩热情地对我道谢,又塞了袋自製的小饼乾给我后,内心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成就感。
  首次面对陌生顾客,主动询问对方需要协助的地方,并且顺利帮助她,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
  后来,我又陆续主动协助来来往往的顾客,也成功为许多组客人解决问题,虽然当中偶尔遇到尷尬误解的时刻,但我也因为这几次的尷尬状况,逐渐学习如何维持既有的自然笑容,并以简单语句成功应对。
  「我就说吧!只有实际上试过,你才能跨过自己内心的设限。」小组长看我在应对方面逐渐上手,笑着走过来,并对我的工作状态满意地点头。
  上午的工作还算顺利,盈满的成就感,感染着身心的感受。
  只是,事情往往不如想像美满。
  在下班前两个小时,我的工作状况、效率开始低下,倒不是因为快下班导致的心不在焉,也非因为下午的工作不顺利,相反的今天我遇见的顾客,相对往常而言,都算是可以体谅服务人员辛苦,也相对礼貌的。
  真正影响我情绪起伏的,是一个我未预料到的人......
  在结束前一场影厅散场清扫工作后,我将走廊上的顾客指引至排队方向,接着依序验票。在验票至队伍尾端时,突然在走廊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我的方向走来。
  看见江孟宇的当下,他是和一群篮球社社员过来的,我认出当中一位正是篮球社社长。在他们经过我身边时,我举起手盈满笑容正想向江孟宇打声招呼,但他的步乏却突然加速,就这样从我身边逕自走过,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微风,彷彿我不存在一般。
  虽然和江孟宇才见过两次面,也知道有些人是天生脸盲,内心也深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很努力鼓起勇气去做一件事情时,却在满心期待可以获得讚赏、认同你的劳动成果时,被无情打脸,那种失落感,真的会让人倍受打击。
  不是生气、不是难过,真的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下班前的最后一项任务,是在八厅散场,也就是江孟宇所在的影厅。
  稍稍费力的推开隔音防火门,我将门挡在地上摆放好,戴上白手套站在门口边说着散场招呼语,边指引洗手间和出口的方向。
  这场电影几乎是满厅的状态,散场的人潮一下子涌出,垃圾筒平台上未喝完的饮料渐渐佈满整个平台,小组长过来时推来推车,同时又带了两个人过来帮忙。其中一个接替我喊招呼语的工作,于是我赶忙将平台上的未喝完的饮料,倒进推车内的水桶中,将纸杯推叠起来,以清出空间,让尚未离场的顾客可以摆放垃圾。
  散场人群略离场一半时,我看见篮球队员正往我的方向走来。我刻意将头压低,眼神死盯着饮料杯,内心不断冥想着:「不要发现我!」
  我依旧继续装作认真做事,而旁若无人的样子,思绪虽然已飞到九霄云外,但我仍低着头在心中默默祈祷因影厅内这较昏暗的光线,能够不被江孟宇发现我的存在。
  既然刚刚都是陌生人的态度了,那就无需要再多交流解释了!这种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的感受,反正我是不想再体会。这就像是走在路上时迎面看见有人热切的向你招手,而你虽然对她没有印象,但你还是伸手打算回应,最后才发现对方是与你身后的人打招呼,那瞬间挖洞鑽进地底的决心都有了。
  等到我觉得篮球队员应该差不多都离场后,我才毫无防备的抬头,然而这一抬头瞬间让我无法动弹,紧张的细胞瞬间漫延至全身,我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场景,比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顾客,还要让人紧张。
  映入眼帘的是江孟宇就站在眼前,而我们刚好对上眼。
  「我等你下班。」江孟宇说。
  换下制服整理好东西后,为了避开江孟宇,我刻意从一旁的员工专用梯离开至一楼,唯一的理由很简单,为了避免见面时的尷尬。
  离开前我特意让小组长替我向江孟宇转答我有事先走,以免让江孟宇空等,毕竟该有的礼貌还是应该维持的。
  确认江孟宇没有发现我早已离开而跟上来,原本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我走在回学校的路程上,在经过动物医院时,我刻意停留了下,难免还是觉得失去这短暂的缘份有点可惜了。
  可是,既然江孟宇无意继续当朋友,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留恋了......
  刚要踏进校门口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我看了讯息,发现是小组长说有重要的东西忘记给我,让我在校门口等她,于在我便在校门外的花圃边等待。
  「汪!」等待了几分鐘,不远处传来小狗的吠叫声,本来并没有太在意,但总觉得有些耳熟,还正思索时耳中又传来一声狗叫声,我这才确定那正是宇宝的声音。
  既然宇宝在这里,那他旁边的肯定是……
  「关筱晴。」
  随着男声传来,月光在地面映下一人一狗的身影就停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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